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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一瞬间好像黄昏降临了此地，渗入眼中的阳光被淡去，有人抚上他的额头，动作轻柔。

“身体可还有何不适？”听起来让人十分安心的声音在身畔响起。

孩童睁眼，眼前一片混沌未知，迷蒙的视线中只看见一团黑白交错的影子。

他想要出声回应，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肢体绵软，像是在炎热的夏日里经历了一场大火的炙烤。

我是被谁抓去蒸了吃吗？缓慢运行的大脑得出如此疑问，孩童见过这样的事情。

可当他回忆起更多，这个猜测自然被推翻。漫天的雪与仿佛没有尽头的夜色，喂他吃下不知名事物的黑衣人……还有踏着梅花雪向他走来的仙君。

得救了，他忽然知晓这个现实。

可是代价是什麽呢？孩童如此想道。

仙君是想要从他的身上得到什麽吗？人们都说仙人心善，锄强扶弱是仙人们的本职，可教过他几天的那个书生说过，仙人跟凡人其实没有太多不同，区别是前者的力量可以轻易判决凡人的生死。

纷乱的思绪在孩童幼小的脑海中沸腾。

临照见他不回话，心里也有了底。他招来灵侍，让他们去準备药膳，而后低头同那小童解释道：

“你被魔修挑去做了阵眼，因此身体虽然被摧残，却也坚持到了破阵之时。晨风城阵法被破，死伤过半，仙盟已派人前去处理。”

面对敌人时，临照从不多言，以朔松风为代表的一群存在对此深有体会。可除此之外，临照堪称有问必回，出奇地温和。

孩童躺在榻上无力出声，神色也无变化。临照于是继续说道：

“六欲雪与七情昙催动人心，被选做阵眼的存在所需承受的苦痛要比其他人多上百倍千倍。如今你虽然存活了下来，但今后的七情六欲怕是要比旁人要炽盛几分。”

仙君的声音像是有着什麽奇异的力量，让他身上如同火灼的热度渐渐消退。待他终于理解那话中的意味时，心下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我……还能……活……”细如蚊吶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拨开帷幔进入殿中的云苏惊讶地看了这小童一眼，不免为这孩童的意志之坚生出几分感叹。

云苏昔年服侍天烛帝君数十万年，三太子出生后又被点来打理太子宫中内务，迄今已有三百余年。

旁人看不出，可她却清楚，这小童饮了尊上的血，若非尊上为他洗髓，这小童怕是要成为尊上手下的龙奴了。

龙血霸道，服用者必将经历抽魂碎魄之痛，加之阵眼所承情孽之苦，这凡人孩童能说出话来当真是桩奇事。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临照身旁，见自家尊上眉眼不惊，淡然说道：“调养几日便能完好如初。”

强撑着精神的孩童终于放下心来，侍立在旁的灵侍都以为这孩子又要昏睡过去，却不想这瘦弱的孩童又呢喃出声：“多……谢……仙君。”

世间人似乎都比较偏爱有礼貌的孩子，灵侍们自然也不例外，何况这被尊敬的对象是他们的尊上。

“不必多礼。”临照愈发倦了，想要闭关调息，却觉着应当把事情与这孩子交代完全。

“你这孩子应是特殊体质，只是不知是先天生成还是后天改造，昨日竟引了我的血入体内。这血特殊，受用不了便魂飞魄散，承受得住也会成为我族奴仆，我便替你洗了魂魄与肉身，如此情孽之害与龙血遗患皆可解除，只是需要调养几日。”

见这小童又要强撑着开口，临照便道：“睡吧。”

道尊口含天宪，未压制时，未入道的凡人孩童自然违抗不得。

那孩童合上眼的下一瞬，殿外报春铃忽响，侍人急忙赶来，躬身禀报：“禀尊上，元黎帝君正在观云台等候。”

临照面上依旧是一派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披衣起身，吩咐身旁侍人好生照看这小童。

云苏为他披上羽氅，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咽下了喉中话语。她转而说道：“万界战场一行，尊上实在辛苦。不若歇息一阵再去与帝君相见，想必帝君定会体谅。”

“他既来了，便先见见。”临照的声音听不出什麽情绪。

知晓自家的尊上的脾性，云苏还是不免心中叹息，只得伸手为他束好披散的长发。

——

观云台俯瞰天下，低头一望，山河陈列脚下，让人心中顿生天地渺小之感。

玄衣金冠、俊美如神的男子临云远眺，天地于他眼中浮沉。

流云被风息推动，堆叠到他的脚下，元黎循着动静转身，看见临照拂开云雾向他走来。

“你身旁倒是愈发冷清。”元黎不带情绪地评判。

云苏见状，悄无声息地退下，一时间观云台上只剩他们二人。

临照走到他的身旁，看着脚下流动的云雾，神情被无处不在的云雾衬出几分飘渺之意。

“人多了也无用处。”

元黎听出他话中的倦意，又看他唇色浅淡，不由冷哼一声，“你若用了我予你的那三千龙奴，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道主之战，其它存在又有何用？不过平添阻碍罢了。龙奴虽出身敏感，我自不会为乱臣贼子心软。”清寒的声音如此说道。

元黎的眉目端严如故，他伸手按在临照的肩头，缓缓下压。情绪莫测的声音在临照的耳畔响起：“那可不一定。”

一角青衣在眼前飞舞，临照疲倦地眨了眨眼，听元黎在身后说道：

“时清圣跑了，在万界战场坠陨之日。”

游龙在云间潜行，云雾中有金光若隐若现。临照没有去查探身后人的动作，轻声说道：“一百多年了，阿姐出来也是应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