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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婚后至今,只有一子,如今才过了周岁。宫中宋嫔颁下若干金银赏赐,梁州伯夫人虽然面上笑的欢喜,可是背着人,却立刻板了面庞,让丫头们把那些东西全扫尽柜子里,眼不见心不烦。
凉姿对着这位宫妃表妹,有着一种直觉一般的不喜欢,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她二人大婚,这一位送了一对太过花巧的缠丝金簪,令当时还是小门小户想法的她,觉得这人不够真诚?也许是头上的两重婆婆都喜欢那个“表妹”,而自己这个立志想做梁州伯府真正主母的新媳妇,就是嫁进了他们家,也总觉得上下内外隔着一层?连仆从都敢拿大不听话?
梁州伯夫人上面,现在有两位女性长辈。南沧海的祖母,也就是太夫人,这些年越发威严了。另一位南沧海的老娘,府内称作老夫人,这位论年岁其实并不大,南守心在晋地身故后就开始吃长斋,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几个儿子身上。
那对双胞胎如今也十八岁了,却是一直没有成婚,反而被他们的哥哥南沧海,坚持送到了军营里。虽说只在京郊,却也是轻易不得回家的。这么大的梁州伯府,平日里只有五个正经主子。
凉姿方才服侍自己婆婆,太婆婆吃过晚饭。席间说起天家的省亲旨意,那两位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韦夫人道:“这可真是想不到的事情!想当年宋嫔在家的时候,我就怎么看怎么喜欢,没想到果然出众!”
太夫人喜欢这个话题:“可不是。锦绣跟她母亲性子一模一样的。当年小武离开我的时候也是这么大,看看这么多年,连她女儿都进宫做妃嫔了。我可怜的小锦绣呀,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可以回家了。”这说的是宋知府夫人,宋锦绣的老娘了,这一位当年闺名“小武”,约略可以想象宋锦绣那等到哪儿都得闹腾的鸡飞狗跳的性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凉姿在旁边忍着肚子饿,又站得两腿发麻,心里早暗自抱怨了一番。“宋嫔在家的时候”,这段话自从自己嫁进来,就已经了好几遍,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面上还得凑出一脸笑容来附和着:“可不是!都是皇恩浩荡呀!平常人,再没有这个福气的!”
太夫人立刻板了面孔。扭头让丫头给自己盛汤去。老夫人也不理她,只一会儿说李相爷儿子居然被个小妾迷住啦,当着人给正室没脸。一会儿说刘公公看中了今年的状元公,结果那位装聋作哑就不上去拜访,刘公公就把人打发到新疆去了。
凉姿在一边听着尴尬。也不知道婆婆这是不是指桑骂槐的敲打自己呢。麻雀变凤凰,大家都是鸟儿,说的可不是一种鸟语。凉姿一直觉得听这俩人说一会儿话,脑袋都快裂了。一句话不知道能拐多少个弯。更可怕的是还没人告诉她想的对不对。她一个做人媳妇的,敢不听么,敢不对么。
往回想,也许是刚才那句话哪儿说错了么?可是“皇恩浩荡”不是应该和“阿弥陀佛”一样,属于什么时候用都不会错的套话么?而且自己可是在夸奖那位表姑奶奶呀!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又站了半晌,这二位慢条斯理的用饭结束了。太夫人这才好像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她,吃晚饭抹了嘴喝了茶,才加了一句:“伯爷还没吃饭呢?凉姿你看看去?”
凉姿走出门,听见里面两个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可不是不够机灵呀。”
“……宋嫔最是才华横溢的……”
“……姐姐什么时候到……”
“……快了快了,您别着急……”
凉姿站在原地嘎吱嘎吱咬了咬呀,一跺脚走了。
…………
于是梁州伯南沧海才歇下手边的公文,喝了两口翠绿翠绿的碧梗粥,就听着夫人含酸抱怨道:
“费那么多事儿干啥?表妹不过才回来一天!”
南沧海当下沉了面孔:“你可别忘了,她还是天家——皇上的女人!”
他注视着对方涨红了的面庞,心中有些微微的失望。看来,宋锦绣怀孕那件事儿不告诉她是对的。原本还想让她进宫时帮着照料一下……这种党争的风雨飘摇的时候,还不知道集中全家族的力量才能存活下来的道理,一心只惦记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是,见识浅啊!
这是赫然已经忘记,什么“风雨飘摇”之类,大半,都是他自己一手搅起来的。
凉姿低了头也在心中冷笑呢:一个宫妃再怎么荣耀,也不可能让皇上升你的官。而且皇上不是个摆设了么?想靠着女人裙带子的家族,还不是自家的姑奶奶,是自家的表妹,再亲近有什么用,又不是一个姓。哼,没出息的男人!没出息的一家子。
这也显然顺便忽略了,自己不巧也靠着这“没出息的男人和一家子”,成了京城里有数的几个,二品诰命。
这时有人禀告:“少爷醒了。”
两个人都抬起头来,面上露出十分相似的宠溺的笑来。一个急匆匆施了个礼:“老爷,妾身告退。”就转身走了,一个本想上前,突然余光扫过对面的红色竹子,又停了脚步,只道了一句:“嗯。”
然后再次低下头,俯身看起了桌上的公文。
夜深了。
…………
宋锦绣猛然睁开眼。只觉得后背上汗涔涔的。
“好热呀!”她抱怨着说。
绿水点了灯,喝退了外面想进来帮手的小宫女,又支使人去取汤婆子上的温水,倒进一只银杯里,靠近试了试温度,然后才递给宋锦绣:“主子,怎么样?”
宋锦绣呆呆的接过水,把那杯子举起沾了沾唇。定一定神,有点惊讶的给绿水描述:“我做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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