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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继也没想到在这能碰上数月不见的罗敷,当即要拜,被她一把拉住。
“我来找吴老先生,得知他做过院判,过来请教他一些官署中的事务。”
方继仿佛与这屋子的主人有过节,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勉强温言道:“他脾气不太好,秦夫人进去就知道了。老夫今日是给他送礼来了,方氏管家说秦夫人管不过来药局的事,就又找了个主事,就是他,听说月后要他一人替代大使和夫人。”
罗敷惊讶道:“方公子没和我说啊,而且我也没那么忙……”
她要是今天不来,还被蒙在鼓里呢!
方继冷笑道:“老夫就知道商贾之家不存什么好心,没用了就甩在一边。老夫不便多说,原本想回去知会秦夫人一声的,如今看来也不必了。”
罗敷送了老人几步,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方氏看她入禁中当值离药局越来越远,估计也差不多忘了要第一时间和她这个当事人说。撇去了夫人的职位,她以后尽职就全是在官署和宫中了,等于和外界隔得更加远。
吴医官说是请辞,更像是被主子们赶出来的,院中清寂,除了个看门的老仆,就没有了其他人。
罗敷坐在小小的屋子里,唯一完好无损的榻上斜倚了个六七十的老头,白发稀疏,面色蜡黄,衣衫打着几个补丁,满身的药味。
他形容虽枯败,一双眼却精光毕露,啧啧两声道:“如今太医院也有女院判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罗敷望望房内,不大的空间内或叠或堆储了许多书卷,凌乱地搭在桌椅上,甚至连缺了一截腿的椅子下也用一本厚书垫着。
“先生过誉。太医院里常传言先生潜心针灸科,作左院判时将太医院管理得井井有条,晚辈因此十分仰慕先生的才能,刚刚去对面的肖府,府中小姐也极力夸赞,遂顺路来此处拜访。前些时候宫中事务繁多,晚辈一时没能顾得过来,竟拖到今天,真是惭愧。”
吴莘已不在太医院五年,他走后袁行顶了左院判之职。继院判看似大度和善,内里却小肚鸡肠不能容人,将他的功绩一半抹杀一半揽到了自己身上,他这几年潦倒度日,全凭给一个快倒的药铺供给药方才混个温饱,从前的风光便恍如上辈子的事。
他眯着绿豆眼,声音沙哑而尖锐:“小丫头,你去把前边那椅子底下的手札拿出来瞧瞧。”
罗敷一听他说话,就有几分摸清这是个不好相与的老头儿,可她名义上是来求教的,不得不姑且言听计从。她走到瘸脚的椅子旁蹲下,抽出积了一层薄灰的手札,翻了一翻,瞬间冒出几滴冷汗。
老医官嘿嘿笑道:“丫头仔细看看,老夫潜心研究的是针灸科么?莫要跟老夫说你连草药和针都分不清。”
罗敷连连道歉,翻书的动作一顿,姣好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怎么,看着眼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她抬眼望着笑得不怀好意的前院判,说道:“这是我在太医院南厅书架上看过的书。”
她第一次当值时在袁行住过的房里搜了一遍,看到了三本关于药理的手札,以为是袁行没有带走,还暗自奇怪。现在就能解释了,这原不是袁行的东西,但是这册子里记述的东西内行人都知道非常宝贵,他一个没有受到物主威胁的后任怎么舍得不带走?罗敷在太医院的日子一长,就了解袁行表里不一的为人,绝不相信他品德高尚。而且最重要的是,放在她书架上的书怎么长了翅膀飞到这个破院子里了?
吴莘伸手示意她把手札还给自己,罗敷纵是迟疑也不好不给,觉得对付这种脾气不好的人一定要沉住气,等对方先开口。
果然,老医官不她一个字也不问,忍不住道:“哎,丫头不好奇是谁给我的吗?怕是你在宫里待久了,连自己房里进了贼也不晓得,真真糊涂!”
罗敷修养很好地微笑道:“谁?”
老医官坐直了身体,目光似要把她从头到脚看个透心凉,手里两个当做掌旋球的核桃转得飞快,不紧不慢地道:
“除了你,还有谁有南厅两间房的钥匙?”
“您的意思是章院使?”
他捋着几根胡须,“丫头是不是以为自己年轻又长得好,就是天下第一了?”
罗敷忽地拉下脸,还没来得及反驳,他便接道:“别摆出这么个老夫欺负你的样子,我这虽离皇宫大门有个十几里路,该听到的风声一样不少。正是章松年派人把它们物归原主的,原因嘛……你猜猜?”
罗敷一口咬定自己一无所知,吴莘掀了眼皮道:“那算了。秦夫人请回吧?”
“……三本手札被袁大人放在书架上,我曾经细读过一半,写的均是异域药材药理和自创的施治方法,其中南海那边的占有很大比例。”
“不错。”
这老头精明的很,她编瞎话的本事又低,只好一边冒冷汗一边道:“嗯,南海的话,司大人祖籍就是南安,近来……他邀我帮他研制一种药物,原来不止我一人在弄,先生后来也有参与。”
“现在看来倒不怎么目中无人,还清楚上头那位从不是不保稳的人,不会把宝都压在一人身上。”
他算给了个明确回复,罗敷抽了抽嘴角,道:“我在中秋之后就已经把药物上交,而九月份书才被拿走,先生参与的是莫非是检验成效这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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