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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时的你坐在宿舍桌前,默然地盯着证书,心里平淡地一刺,那一瞬间的刺痛让你脸上血色尽失。那根刺藏在你吊儿郎当的大学生活中,深夜里,黎明时,偶尔钻出来,不轻不重地刺你一下,又狡猾地藏起来。它让你想起那些你用尽全力想忘却的东西,比如文心,比如理想。
可你的文心已经碎掉了。
大学的第一个寒假,你借口要在学校外的咖啡馆打工,拖延着回家的时间。或许是你冷淡的语气明明白白昭示着鸿沟与屏障,又或许是你的成熟与笃定让她意识到你已并非少年,你的母亲在电话里报以沉默,而后挂断了电话。
那段时间你频繁地去赵甲的出租房里,与他下棋。他身上有种特质吸引着你,内心深处你知道他是同类,几次过后你弄明白了——他面对围棋时,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近乎荒唐的天真与投入,如同你面对数学之时。
可他又那样的神秘。大三的他独自在校外租房,临近春节仍不回黑龙江老家。他在烟雾缭绕中凝神思索,久久不语。他表面开朗爱笑,笑容却从不达眼底。
你知道他是有故事的人,可你不问,你只是与他下棋。
你大概能猜到一些,围棋一定是伤了他的心,如同数学伤了你的心。在那个盛夏的暴雨中,数学让你颓然地垂下了骄傲的头颅,让年轻气盛的你尝到了傲慢的苦果。
你拖延至除夕前一天才买了回家的高铁票。半小时的车程里,你望着窗外,想得最多的是如何面对你母亲的谩骂与怒火。可出乎你意料的是,等你推门而入,她只是平淡地说了句:“吃饭吧。”
那个春节,父母尝试与你交流,可多年来的隔阂让这件事变得难如登天。他们只能翻来覆去地问你“小陈”的事情,因为他们对你最后的了解只停留在初中。
这大概是世上最痛的事情吧。你们已经分离,父母却仍记得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啊,他学的理科。”你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谈话,“嗯,他学的设计。对,他一直喜欢画画。”
“怎么不找他玩?哦……”你顿了顿,维持着面上的平淡,“他走亲戚去了吧,他家挺多亲戚的。”
“嗯……会玩呀,等明年夏天吧,之前和他约了去爬华山。”你忍着心脏处闷闷的钝痛,没什么表情地扯着谎。
一顿年夜饭下来,你觉得心脏碎成许多块,酸酸地拧搅着。
跨年夜你近乎整夜未眠,指尖无数次悬停在联系人“a”上方,却又无数次颤抖着移开。是你先说的告别,是你让他别再等你,是你负了他的青春,你没有理由再去打扰他。
家里的座机令你心惊胆颤,铃声的每一次响起都伴随着期望与绝望。年后你近乎落荒而逃,匆匆忙忙地赶回学校。
可更难受的事情在等着你。
原先的高中同学里,有两人与你上了同一所大学。他们在课程群中辨认出了你的微信,把你拉入了高中同学群里。
顿时,山呼海啸般的消息和好友请求向你涌来,问你为何高考后就失踪,问你考得如何,问你的学校和专业……
你近乎窒息地看着滚动的消息,全身颤抖。
这半年来你把自己藏在阴暗的小角落里,慢慢疗伤。那些被击碎的自尊需要一点一点地喂养、呵护,你努力让自己融入不同的人不同的环境,为了忘却那个盛夏。你用《童蒙止观》来引导自己,通过静坐与内观,来“爱养心识”。人的心需要耐心地养护与关爱,你需要漫长的时间。
你好像恢复了一点点,至少在你鼓起勇气翻开文学作品时,不会再颤抖着发出压抑的呜咽。你不会再失眠到后半夜,偶尔也能在两点前睡着。甚至状态再好一点,你能提笔写一些文字。
可是现在,乌龟的壳还没有长出来,脆弱的血肉就被抓着扔到了阳光下。那血肉是新生的,赤裸的,一碰就碎的。无数利箭破空而来,扎得鲜血淋漓。
你卸载了微信,去赵甲的出租屋里躲了整整一周。
一周后你回到学校,重新下载微信,退出了高中同学群,拒绝了所有好友请求,唯独留下吴文瀚的。
他与你聊天,一如既往的从容随性,从来不问你的学校与专业,压根不提任何与高考有关的事情,只与你分享最近读的书、有趣的知识点。渐渐的,你也会与他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情,校园里酣睡的猫咪,树上的蜂巢,操场上的秋千,并提醒他不要在晚自习上玩手机。
随着夏季的来临,你的棋艺快速见涨,你与赵甲的关系却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你们可以下一整天的棋,说的话却寥寥无几。你沉浸在你的思绪,他沉浸在他的世界。
一局棋下完后,会有只言片语的交流。
“服气?”
“嗯。”
“喝点什么?”
“不用。”
“继续?”
“好。”
你对他一无所知,他也对你一无所知。一无所知的两人却互相觉得对方是同类,于是各自对着各自的世界颓然发呆。这感觉其实不差。
可当事情发生时,你仍震惊于你对他的了解之匮乏。
那是个周六早晨,你照例去出租房找他下棋,开门的却不是他。一名衣衫不整的清秀男生慌乱地瞥了你一眼,从你身边落荒而逃,你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
“怎么不进来?”穿着老头背心和凉拖鞋的赵甲叼着根烟,随意地倚着厨房门,“还没醒觉,喝一杯再下棋。”
你放下心里的疑惑,坐到吧台前。玻璃杯里躺着一大块冰,和一层铺底的威士忌,赵甲动作娴熟地抛了抛苏打水瓶子,将苏打水注满玻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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