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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瑞的娘一边护着他一边哭,眼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口一个“我儿”地喊着,抱住了他,“你这是怎么了?你爹要打死你了,你快认个错呀!”
连喊了几声,韩瑞才听了进去,弯了身子伏在地上,“儿子错了,爹别生气。”
他木木地说着,任谁都听出不是真心,可他好歹服了管教,给了他爹台阶下。
一众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忙不迭地打圆场或者东扯西扯,汪氏也不记得是谁说了一句,“就是没成亲闹得,娶了媳妇可不就好了!”
这话一出,立时就得了众人的赞同,汪氏说不上话,站在人群边缘,眼睛一转,瞧见了韩瑞听了这话,脸上仅存的几分血色陡然褪去,一片煞白。
有人喊了他道:“你可不能再拖了,明日就让你娘替你相看几个人家,你可不许再跑去大营了!”
汪氏看见韩瑞脸上的皮肉抽动了几下,似哭又似笑,她觉得不对劲,刚要提醒一下,却听见他开了口,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一丝波澜,“娘全权做主罢。”
他娘做主相中了方氏。
方氏是金陵人,虽是小户出身,可父兄得力,家中正是蒸蒸日上,能瞧得上他们这个削了爵的人家,那是看重韩瑞品行端方,年轻有为,不可限量。
韩方两家的亲事顺顺当当,就好像韩瑞从前不愿意成亲真的是被忙碌耽搁了一样,直到方氏进了门,怀了孩子,也没出任何岔子,连汪氏都止不住想,果然长辈说得是,娶了亲也就好了。
只是韩瑞仍旧是忙忙碌碌地不着家,有几次她瞧见方氏同韩瑞私下里相处,那模样也不过比表了两表的亲戚熟悉些。
方氏算得读书人家出身,又长了江南女子的玲珑小巧模样,性子更是小鸟依人我见犹怜,只韩瑞就像是心被冰水冻上了一般,匆忙回几趟家,也只是在父母膝下尽孝,看看儿子韩烺便罢了。
让汪氏称奇的还不在此处。方氏嫁进来初初两三年,被人提及丈夫总要红了脸。后来两人某日突然大吵了一架,方氏一病了两个月,病好之后,态度就变了,任谁说韩瑞好或者不好,她就好像听一个过路人的事一般,一点不放在心上。
吵架的原因没人知道,两口子就这么奇奇怪怪地过了好几年,养大了唯一的儿子韩烺,夫妻二人也未见有过任何琴瑟和鸣、或者恼红了脸的时候。
那时候韩烺还是正常孩子的样子,许是他也瞧出自家爹娘与旁人家的爹娘再不一样,一到了韩瑞快回家的时候,就站在门槛上踮着脚等着,瞧见了韩瑞便小鸟似得扑上去喊爹,拉着他爹的胳膊往他娘房里去。
有一回,她正巧在方氏院中小坐,远远就听见韩烺喊着他娘,道是爹爹回来了,让他娘出门迎接。
她当时听了便笑着拍了方氏一下,“烺哥儿把二爷盼回来了,爷俩外间等着你接呢!我就不耽误你了!”
她说着起了身,方氏也起了身,可她瞧见方氏面上没有任何喜色,不过寻常地说了一句,“耽误什么?没什么好耽误的。”
☆、有娘疼就够了
?妇人含羞地说这话也是寻常,不过是客气罢了,可她在方氏脸上却没瞧见“害羞”二字,倒像说得,本就是事实。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愣神的工夫,韩烺已拉着韩瑞进了小院。
韩家住的逼仄,进了院子便到了门前了,她打眼瞧见韩烺欢天喜地地拖着韩瑞往屋里来,手里攥着什么,朝方氏举了手,喊道:“娘!爹爹带了桂花糖来!给娘的!给娘的!”
方氏自江南来,理应爱吃这些,可她从未见方氏吃过,反倒是韩烺随了江南的口味,平日里没断过这些甜食。韩瑞今日带来的这桂花糖,果真是买给方氏么?
韩烺喊了话,她着意看了看那两夫妻,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提醒了那两人,韩瑞道了句“大嫂在呢”,方氏也喊了韩烺,“给你大伯娘行礼。”
话头就这么岔开了,她瞧见韩烺小脸都皱巴了,看看爹又看看娘,急得满头汗,而那两夫妻明明在一室之中,却没有半句直接说与对方的话,连目光都没落到过对方身上。
这不对,不说年纪轻轻的夫妻没有这样的,只说有这么一个儿子在中间尽心尽力撮合父母,这当父母的,怎么会不生出一点感情呢?
她却只想起一句话:井水不犯河水。
这到底是为什么,汪氏不知道,直到韩烺七岁生辰那日,她无意间听见了一桩事。
本来一个小辈的散生没什么可过的,无非二房就这么一根独苗,为着他请了两房人一起吃个便饭,热闹热闹。她替方氏给韩烺挑了一身大红色的绸面长袍,这孩子穿红总比旁人耀眼,方氏瞧着个头窜得快的儿子,难得露了笑脸。
韩烺抱了方氏的胳膊,像个三四岁的小儿一般蹭着,笑嘻嘻地问:“娘都替我同爹爹说好了吧?爹爹肯定回来的是不是?”
方氏替他理了理腰带上的玉佩,点了点头。韩烺高兴得不得了,嘴巴咧到了耳朵边,嘴里嚷着“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蹬着腿跑去玩了。
她当时瞧着这孩子,心里还有些羡慕。比起自己老实巴交的长子和不爱言语的次子,韩烺就像是开在墙壁上的凌霄花一样耀眼。
她同方氏蒋氏一道往灶上帮忙,团团转了半日,算着前边该开宴了,谁知宴席没开,却吵嚷了起来,方氏赶紧叫人来问了,才晓得韩瑞没来,韩烺死活不让开宴。
韩烺再得宠也就是个小辈,这么多长辈在,哪里有他说话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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