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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握的手。酒。还有家礼。“她都知道了。”哲勒将宋明晏搭在颊边的一缕头发帮他撩开,“她是个好女人。”宋明晏嘴唇有些发颤,他几番努力也克制不住,最后干脆一口咬住了下唇:“我是个自私的人。”他和他总没有时间这样促膝说话,不是因为哲勒的难相处,而是因为宋明晏他自己。“我胆子很小,我一直在害怕。”宋明晏低低地说,“哲勒……”他喝醉了。“宋明晏。”他是异族人,但早没有图戎人将他看做异族人,他习惯了驰骋,游牧,射猎,图戎人都叫他阿明。只有哲勒会这样喊他。宋明晏眯着眼睛努力想分认哲勒的所在,对方又抓住了他的手。“哲勒……”宋明晏轻声重复这个名字,带着一点委屈,“我一直怕你讨厌我。”青年醉的厉害,他是功臣,是身份高贵的金帐武士,今晚每个人都向他敬了酒,可他在哲勒面前依旧像个当年一无所有的少年。眼前不断出现着少年时的巍峨宫宇,亭台花木,他仅剩的神智不断提醒着这些都是幻境,只有掌心交握的热度是真实的。“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哲勒反问,他看到宋明晏因为醉意双眼蒙上的薄薄雾气,对方开口,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我梦见你了。”“我第一次梦见你,我是吓醒的。”宋明晏无意识地回扣住哲勒的手指,声音小小的,“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我怕你看出来。”“错事?”“对,错事。”宋明晏被酒气冲散了神智,仿佛陷入更深的幻境里。哲勒看着他,青年抿着嘴,他这副表情不像是现在胸有成竹又游刃有余的宋明晏,更似回到了他十七八岁的时候。那两年他面对哲勒时总是这样,带着欲言又止的压抑,偏偏眼睛依旧温软得如同一只无害的兔子。“我梦见我对你……我觉得那是错事,你会看出来的,你的眼力那样好,高空的翎雀都能一箭贯目,你会看出来的。”每一天都过得痛苦,他觉得自己不正常,居然会对他敬若神明的主君生出可耻的欲望,他害怕自己哪一天就会将幻梦变成现实,最终选择了逃避。哲勒隐隐回忆起了一些事:“是那个冬天?”宋明晏没有说是或不是,也没有点头摇头,他只是接着哲勒的话说了下去,“我不敢见你,就去支离山猎银狐……”冬天的支离山大雪封径,就算是最有经验的老猎人也无法保证能在山中全身而退,说是猎狐,其实他明白自己是去送死。“哲勒,哲勒,你不要来找我就好了,我对你的心思,那些龌龊的念头……都会埋在雪里,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不要来找我就好了……”他喃喃道,呼吸急促,“我就绝了念想。可你过来了。”哲勒为什么要过来呢。十八岁的宋明晏模模糊糊地想着,他在支离山中迷了路,快要冻得半死时突然看到了哲勒。他以为是幻觉,可幻觉不会眉毛上也是雪,睫毛上也是雪,站在不远处瞪着他,就像一匹雪地里的狼。宋明晏没有动,是幻觉动了,他的汗王走过来,如每回胜利时的相拥般抱住了他,却又比那些拥抱都更要用力。用力得多。雪是假的,拥抱是真的。“你那时是害怕我不见了吗?你也会害怕吗?我总以为你无所畏惧,可那一瞬我却仿佛晓得了你的心,只那一瞬,我觉得冻死也值了,又觉得我不能死,我想把一瞬变成永恒。”宋明晏看着哲勒,这是他的堕落深渊,也是他的救赎光明。金帐武士迷离而又得意的笑了,“哲勒,你是我在支离山猎到的狼。”“亲吻我。”“什么?”宋明晏原本迷蒙的眼睛蓦地瞪了一瞪,与其说是酒被吓醒,倒不如说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他第一反应居然是往后退缩。哲勒也不再废话,他伸手扣住了对方的下颌,欠身过去抵住了他的额头:“亲吻我。”这语气不似命令,不带撒娇,只是温和的向恋人提出了一个寻常要求。方才还长篇大论的宋明晏此刻一个字也蹦不出来,明明两人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如今只是一个索吻几乎就要让宋明晏溃不成军。他一点点欠身过去,先是小心翼翼地贴上,然后一分分加深,在他就要将亲吻转成更浓烈的缠绵意味时,宋明晏忽然停住不动了。哲勒捧着宋明晏的脸,对方垂着眼睫,呼吸均匀绵长——他睡着了。哲勒又无奈又好笑,他换了个姿势揽住了宋明晏,就像多年前在支离山的雪洞里揽着少年等山中雪停时一样。许久之后,他附在沉睡的宋明晏耳畔低声说:“我睁开眼时,第一个想见的人总是你。”尾声东州边境的侯辽城新上任了一位地方官,姓陆。陆大人方至而立之年,精神好,干劲足,他甫一上任,便整顿花街酒巷,平乱地痞流氓,不过数年工夫,侯辽从一个三不管的喧闹野城变成了东州与北漠之间数一数二的繁华驿城。他差事办的好,民望也水涨船高,走到哪都能被人恭敬道一声陆大人——当然,若是北边的蛮子和商队的大货殖见了,便称他一声“陆兄弟”,倒是一位南北黑白都能吃得开的厉害人物。陆大人没别的爱好,兴致来了去城外跑一跑马教训教训毛贼,平时么,除了办办公文,就是去城西的茶馆里喝上一盅,听听说书先生的胡吹乱侃。可他今日晃晃悠悠来了茶馆,却发现大门紧闭,不由一愣。一旁干货铺子的老徐娘见他来,冲他一甩帕子笑道:“陆大人来的不巧,今天一早来了几个人,把茶馆给包下了。”“包下了?哪家这么阔气?”“好像是几个外地人哩!”陆大人心里不大痛快了。这一年来但凡新进城的外地人,都要先上他的衙府挂个号知会一声,还从没有过不声不响进了城,又大摇大摆包了茶馆的例。他垮着脸打算绕去后门找茶馆老板说道说道,抬脚没迈两步,不经意间一抬头,发现二楼的窗子敞着,窗边正站着一人。陆大人一见这人,脸色虽没变,却也知道自己不用去后门了。他摇摇头,转身回了府。新春时日,也不是非要喝茶听书不可,回家莳弄莳弄那几株自己从关内带来如今半死不活的花草更好。毕竟自己的顶头上司白瀚飞白大人包了茶楼,他一个小县长有什么好说的呢。陆大人瞧见了白瀚飞,白瀚飞却没瞧见他。他的视线在更远处。直到大街的拐角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朝着茶馆走来,白瀚飞始终紧绷着的脸才笑了,他从窗边走开冲内室喊道:“来了!”楼下的众侍者马上搬开了门板。不一会,他们要等的客人便走了进来。客人是个年轻的东州人,披着斗篷,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蛮族武士,皆配着刀。客人解开斗篷,身上赫然亦是北漠贵族的服饰,他用北漠语对身后的武士吩咐道:“楼下等我。”说罢便跟着侍者上了二楼。二楼的茶室门外皆是客人的熟面孔,他一一打过招呼:“瀚飞哥,祥哥,同蒲哥……”他问了好,大伙自然恭敬地回问了好。白瀚飞为他推开茶室的门,客人在看见茶室中仅有的那一人时,一直含着的浅笑微微一滞,才低声道:“……陛下。”“别人喊我陛下我觉得舒坦,你喊我陛下我却只觉得凄凉。我不在你面前称朕,你也不要用‘陛下’唤我。”茶室中的人一摆手让白瀚飞关上门,才望向客人道,“八年不见了,明晏。”宋明晏静了一静,才道:“好久不见,三哥。”宋明晏的三哥宋明喻斜靠在窗栏处,手边是一壶饮了一半的酒,他请宋明晏喝一盅,对方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去。宋明喻看着自己这位弟弟仰头饮尽,忽然道:“以前你不能喝酒的,允央骗你喝过一回‘叙花春’,甜水似的的玩意你喝一口能睡上半天。”“在北边呆了这么多年,再不能喝,也练出来了。”宋明晏笑了笑。“都好吗?”“好。”“去年派去图戎的使者回报说没见着小璃,但见着了你,”宋明喻的指腹摩挲着窗栏的木纹,“我总觉得得亲自来找你一回,不隔着外人,和你像从前那样说会话。”酒是侯辽的粗酿,入口呛辣,更像北漠的风味,宋明晏舌尖咂着余味轻声道:“那……三哥想说什么便说吧。”“你怨恨我吗?”宋明晏一愣。“出事那天,我不在宫内而是在泰燕城外的校场,我本想闯宫带你一起逃出去,最终却未能如愿,害得你去了北漠这样苦寒的地方。你性子那样软,我真怕你也像二哥一样……这些年,我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后来有人回话说你在北漠过的很好,还当了什么金帐武士,”宋明喻笑了一声,“我意外极了,从前我同你一起上洪将军的课,你没有一回不偷懒的。”“我也意外极了,三哥。”宋明晏望着东州的新主人,一字一字缓缓道,“从前三哥顶多拿纸团当暗器弹我脑门,现在的三哥却在知道我还活着后不仅送了我‘月牙刀’这样一份大礼,还将墨桑的家眷收留在了东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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