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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杨成瑞为躲避官府,匆忙去潭州。一路翻山越岭,路经石马潭,眼前是一座高山,四周荒无人烟,却见山上一缕炊烟冉冉升起,想这高山上居住之人,一定是佛僧仙道之人,正好路过,不可错过。便寻路上山探看。走到半山,见一面瀑布从石涧上落下,耳听得如狂风呼啸之声,那石涧之上,隐约见一位仙女般少女,亭亭玉立,正在独自练功。杨成瑞疑心自己在做梦,待上得涧来,果真是一位女子,不禁惊异不已,但见得:
面如满月,身似轻燕。靑衣紧身,更显亭亭身段;双剑在手,恰好英姿飒爽;气喘徽徽,犹如梨花带雨;初见少年,不觉羞花闭月。潺潺山泉柔玉面,轰轰瀑布壮武威。
成瑞忙上前施礼,道:“姑娘可是人还是仙,为何一人在此练功?”那少女一看,见是一位年轻英俊的后生,不觉羞涩,只得双手合十,低头道:“阿弥陀佛!施主何故到此?”杨成瑞从小闯荡江湖,一听这少女乃佛门中人,便道:“我是路过此山,见山中有炊烟,一时好奇,便想上山想拜访仙道高僧,没想到在此遇上姑娘,真是有缘。”
原来此女子便是慧宁神尼收的徒儿孙碧云。碧云从小跟随师父,很少与外人打交道,今日遇见的又是一位年轻英俊的后生,不便多说话,准备收拾回洞。就听远处有人叫唤:“云儿,你在跟哪个讲话?”杨成瑞一看,却又是一位道妮,看上去五十多岁年纪,款款走来,想她叫这姑娘叫云儿,一定是她师父了,便施礼道:“师傅,晚辈成瑞有礼了。”看那道妮:
布帽盖头,素袍裹身,虽说深山修道无邪念,却难掩徐娘半老风流态。只看慈眉善眼天颜静,却不知仙风道骨功夫深,山中隐居数十年,静心修道赛神仙。
那慧宁神尼见杨成瑞青春年少,彬彬有礼,便笑了笑,道:“施主怎能私闯佛门禁地,难道不怕老尼惩罚么?”杨成瑞晓得这道妮在取笑他,也笑了笑,道:“师太此言差矣,小辈倾慕深山修行之人,今日正好在此路过,便想上山拜访,不想是两位女子师徒,小辈唐突,还望师太宽恕。”
慧宁神尼便同杨成瑞问了些话,晓得了这杨成瑞的一些来历,原来也是孤儿一个,无亲无故。便对杨成瑞道:“今日天色不早了,男女有别,恕贫妮不能留宿,施主早些赶路吧,贫尼恕不奉陪了。”成瑞听了,一时也觉不便,只得施礼道:“既然如此,待晚辈哪日有空,早些来拜访罢。”慧宁神尼笑回了礼,便随孙碧云回洞。杨成瑞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女子离他而去。
这孙碧云回到洞中,就有些心事上来,想起十年来一直陪伴师父,日出以青山为友,日落与明月相伴,与世无争,心境平静犹如止水。只是到了少女青春期,哪能没有思春之心?今日被杨成瑞这个不之客打破平静,心中便难以清平,心绪乱了,便难以自控,晚上生火做饭,也便心不在焉,把好好地一锅饭给烧糊了。慧宁神尼哪有不觉察,晓得这妮子已为情所动。常言道,女大不中留,强留结冤仇,看来这小鸟是要离窝展翅高飞了。慧宁神尼虽是自己一生不敢动过凡心,却也晓得其中滋味,不是一个少女能轻易自制得了的。她并不想让徒儿碧云像自己一样,伴随青灯、手捧黄卷过一辈子,更不想要碧云终身陪伴她这个孤身老尼。她曾对王氏说过,要收一个带弟子,而不是一个削为尼的道姑。现在碧云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以今日的情形看,人各有志,岂能强留。她观察了那个少年,从外表与谈吐来看,与碧云倒是匹配,只不知人品如何?便把碧云细细盘问,碧云哪解师父之意,心慌意乱,胡乱说几句愿意跟随师父一辈子,不嫁人等口是心非的糊话来。神尼一听,笑了笑,道:“好一个徒儿,师父带你多年,相依为命,情同母女,到头来不肯说一句真话,师父白疼你了。”
孙碧云一听,晓得自己的心事也瞒不过师徒,却怎好启齿。神尼看她那神态,笑道:“师父当初收你,也没想让你出家,只想让师傅这身功夫后继有人,如今看你这如花似玉的人,也不忍心让你独守空房,只要是你有相中之人,师父会成全,为你做主。师傅也看出来了,今日遇见的那个少年,师傅看了也不错,也是该有这缘分。我想那少年要真的有心于你,下次必会上山来找你。到了那时候,你俩要成为夫妻,师傅一定成全。”孙碧云听后,只是娇羞不言。自此以后,只是天天盼着杨成瑞再来山中相会。
且说那杨成瑞从山上下来,心却还在那女子身上,想我杨成瑞如能娶上这女子为妻,相依相伴,也不枉在世上做一回汉子,要想法子与那云儿姑娘再见上一面,悄悄定下终身才好。又想,看那老尼的神色,以及那女子的人物功夫,我杨成瑞要是混不出个人模狗样来,人家能瞧得起看得上么!细细一想,自己也是一个堂堂男子汉,也有一身功夫,哪能就这样甘心一辈子做个伺候人的手艺人!既然那帮山民说我是土匪强盗,我就干出一番打家劫舍的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不但叫那些造谣的山民胆震心裂地看看,更有脸面上山见那女子了。
杨成瑞拿定主意,想起在湘乡一带做手艺时曾结识一帮伙计,其中就有人与绿林好汉打过交道,说起过拉杆立寨做山大王的趣事,于是就不再回潭州做手艺,却转道去湘乡永丰,打探一些江湖山寨的消息。
这杨成瑞转道沿湘中桥亭寺与永丰之间一条古道而行。古道在崇山峻岭中蜿蜒盘旋,行至一个三岔路口时,看见一大片的松树林,林子深处有几间小屋,木板夹墙,木皮盖顶,屋前搭着一个凉棚,凉棚上方用竹竿挑起一块狼牙边的布旗,旗上写着“松林客栈”四个大字。此时正当午后,秋阳正盛,枝头鸟鸣,秋螳子一阵一阵叫吵不休,正是消闲避暑之时。杨成瑞从清早起床赶路直到午后,已是饥肠辘辘,便进了客栈,一看客栈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胖妇人靠着柜台打盹。只见得:
古道弯弯,峻岭人稀,山间古栈,炊烟袅袅,毒日高照,山风习习。那胖妇,白巾盖头青花衣,涂脂抹粉如俏妮,丰乳肥臀肌肤白,伏桌鼾睡声如雷。
杨成瑞坐定后,喊了一声:“店家,来客了!”那胖妇正睡得香,听到叫喊,吓了一跳,看清了是一位青春少年,慌忙起身,歉意笑了笑,道:“怠慢客官了,你要些什么?”杨成瑞道:“好酒好菜都拿来。”胖妇道:“小店有米饭,熟牛肉,高粱酒。小店没有别的特色,这高粱酒人称‘开坛五里香,出门人自醉’。客官要多少?”杨成瑞在大户人家好酒好菜哪样没见过,也是心情不好,便道:“莫哆嗦,快拿来!”
胖妇人就回到店里,端来一坛高粱酒,接着又切上来两斤熟牛肉,几样小菜。杨成瑞只管喝酒吃肉,狼吞虎咽。那胖妇也不过二十几岁,丈夫外出数年未归,一人独掌小店,一看这客官自斟自饮,店里也没有其他客人,也是无聊,便伸手拿一个酒杯走到桌前道:“相公一个人独自饮酒,好没趣味,奴家陪陪如何?”杨成瑞常年在外,也晓得一些江湖规矩,便道:“你陪我喝酒,是不想收这桌酒饭钱啰。”胖妇道:“只要奴家高兴,不计较这酒钱饭钱的。”杨成瑞抬头见这胖妇的那双眼有些放荡起来,便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与男客对盏饮酒,就不怕你老公责怪你么。”那胖妇哼了一声,道:“那死鬼三年不归,音讯全无,要是死在外边也就罢了,就是还活在世上,也怕他早就有了人家了,哪里还来惦着奴家,我见公子一个人闷着喝酒吃菜,难道公子也有什么心事么?”
杨成瑞听了,也是伤感,道:“这个世道,不管在家在外,能混口饭吃活下来已是不易,你也不要想太多。”就起身给妇人倒了酒,那妇人一口饮了,两人一递一递喝酒,几杯烈酒下肚,那胖妇就一脸春风荡漾起来。
正在兴头,却进来一个客官,叫道:“店家,快备酒饭充饥!”那妇人恨这客官打搅了她的兴致,忙挥挥手,道:“店中已冇酒冇菜吧,你到别处去吧。”
谁想那客人道:“你店里有酒有肉,不招待客人,还开什么店?”一边走到桌边,细细端详了杨成瑞,拍拍手大叫:“杨裁缝!果真是你!你怎么来了这里!”杨成瑞抬头一看,原来正是他要找的夏点子夏全明,也十分惊喜,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想着不晓得哪里去找你,你却找上门来!”一时心里欢喜,忙唤妇人:“店家,再来一坛酒,两斤牛肉,上几盘拿手好菜,这客官我请了。”夏全明也就坐了下来,道:“你怎么到这松林客栈来了?”杨成瑞叹了叹气,道:“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先喝酒,容我慢慢给你说。”俩人欢喜,一味你来我往敬酒,杨成瑞就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一五一十说了,一面说话,一面喝酒,数碗酒下肚,俩人都有了兴头。夏全明道:“你一个手艺人,说你在潭州大财了,连我都不信哩。”杨成瑞挥了挥手,道:“就莫提这档子事了。”夏全明道:“人言可畏,有时唾沫也会淹死人的,何况这官府要晓得你有些来历不明的家财,作也要把你作死的。”杨成瑞道:“全明兄说得太对了。现在我杨裁缝被逼得无处可去,家里待不下,潭州不想去,手艺无心做,你说怎么办?”
夏全明问道:“你说要找我,你找我什么事?”杨成瑞看妇人不在身边,小声道:“哥也不是外人,弟就说句心里话,小弟已横下心来,拉杆立寨做个山大王。我这次去湘乡永丰就是想找一些无牵挂的伙计,聚集起来打家劫舍,以免受那些鸟人的白眼。他们说我是土匪,我杨裁缝就真真正正做个土匪给他们看看,吓吓他们出口恶气。”
这夏全明听了,沉默半日不作声。杨成瑞便问:“哥现在在做什么?”夏全明道:“也是一言难尽。自从与你分手后,也和你一样,一混就是几年,好多伙计回家的回家,没回家的就在外娶妻生子,我在外漂泊十余年,也积攒了一些银两,和你想的一样,也打算回家盖个房娶个堂客安家过日子,省得在外四处漂泊。刚才听你一说,也不敢回家露财了,也不晓得如何是好。”
杨成瑞道:“你我都是练过武的人,何不联手干它一场?全明兄意下如何?”夏全明沉思一会,道:“说的也是,反正这世道人匪混杂,好坏不分,盗匪与官府也没有什么分别,弟既然想好了要干,愚兄便与弟干它一场。”
杨成瑞一听,心中大喜,便道:“全明兄快人快语,有你我一起,何愁大事不成。依小弟看,下一步就到永丰一带联系过去的伙计,打开局面,选个山头拉杆立寨。”
夏全明道:“这拉杆立寨之事,先不要大张旗鼓。万一联系的人,不肯干这号营生,或者把你我出卖了,报了官府,立寨不成倒枉送性命。这事干不得!依愚兄之见,远水不救近火,还不如在家乡附近寻找现成的土匪山寨打主意。”
杨成瑞一听,不知其意,便问:“此话怎讲?”
夏全明道:“现在这方圆百余里的山区,就有大大小小的山寨十多个,有大的,也有小的,我们要干事,就先从现成的山寨中,找个势力不大的,也不算小的,不强也不弱的,你我兄弟能吃得住、咽得下的山寨下手,把他们降伏,使他们向弟俯称臣,这样便好。”杨成瑞听后大喜,道:“好主意!人称老兄夏点子,果然名不虚传。这些天来我苦思冥想,就没想出个名堂,今日幸好在这里遇上你,使小弟茅塞顿开。要说这附近的山寨,小弟倒还晓得一些,西乡附近,有几个山寨,红桥寨、羊角寨、螺蛳寨和宝云寨。你看先对哪个寨下手?”
夏全明道:“愚兄在外漂泊,对这几个山寨的情形,也略知一二。你刚才说的这几个山寨比较起来,红桥寨势力最强,喽啰就有两百来号,是附近的大寨。该寨有三位头领,大头领欧明,文武兼备,有胆有识,好谋善断,是个难对付的人。听说他在做绿林好汉之前来历不明。二头领刘道成,原是铁匠出身,后与欧明结拜兄弟,便随欧明一起上山。他手中一根熟铜棍锐不可当,一二十个人难以近身。三头领王六原是个做手艺跑江湖的,见多识广,又有一身好轻功,行走如飞,攀壁翻墙如猴子。论拼斗他不如你,而行走轻功你我都不如他。凭你我两人之力去攻打红桥寨,很可能寨没攻破倒,把你我变成他们兄弟的下酒菜,因此动它不得。第二个是羊角寨,此寨已传了三代,如今到了现任寨主朱彪手里,已是今不如昔,寨中喽啰不足一百,而且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之人,攻下来不但不起作用反而是个负担,不值得攻打。第三个是螺蛳寨。螺蛳寨说是寨,但既不是盗又不是匪,由周边几个村庄的猎人和外来逃亡者组成,以捕猎为生。为的叫做唐林,虽说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但是武功了得,其功夫与红桥寨的刘道成不相上下,不在你之下而在你之上。手下一帮年轻猎手整天与虎豹豺狼打交道,都是些扎手的硬汉,个个功夫不俗。听说前年唐林才十五岁,就独自捕杀一头花豹。老寨主仙逝后,众人拥戴他做了寨主。这个寨暂不能动,待时机成熟再说。剩下的就是宝云寨,这是我们要攻取的目标。宝云寨立寨也有七八年之久,头领叫王兴,三十出头,手下百来个喽啰。此人石匠出身,膂力过人,常使一把朴刀,但是武功平平,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他为人很好,口碑不坏,虽是土匪,却从不打劫穷人。对喽啰爱似兄弟,劫来的财物从不多吃多占,所以喽啰都愿意为他卖命。只要拿下王兴,宝云寨就算攻下了,你就能如愿以偿,坐上了宝云寨头把交椅,做你的山大王。”
杨成瑞听了夏全明一番介绍,如拨云直见青天,道:“全明兄,好你一个夏点子!你可以做小弟的军师了。”夏全明笑道:“看来你还是个裁缝的料,鼠目寸光。所谓点子就是出点小主意,军师可了不得,那是出大主意,大谋士,得具有安邦治国之材才能够格做的。”
杨成瑞道:“我一不谋夺当朝的江山,二不夺官府的城池,只是做个打家劫舍的山大王就够了。有你这个点子多的做军师足矣。明日里我们就去宝云寨,拿下它再说。”
夏全明道:“这攻城拔寨,就像你绣花袍一样,要一针一针地缝,一朵花一朵花地绣。凡做大事者,也得一步一步来,谋定而后动,急不得。我们先得打造两件称手的兵器,然后去打探山寨的虚实,再定攻寨之策。要么不打,要打就一炮打响,讨个好彩头。”杨成瑞事事听从,决定先与夏全明去访个铁匠打造兵器。两人商量停当,酒也喝好了,付了胖妇的银子,便去找铁匠打兵器,不提。
却说宝云寨位于曲水河畔,背靠大罗山,北朝东落岭、石船山,寨后山峰重叠。从山势看,并非立寨之处。但王兴聚义结党在此立寨已是多年,却无人骚扰,又无官府讨伐征剿,周围百姓相安无事。老百姓没把宝云寨喽啰当成土匪,因为自从他们立寨以来,此地反比从前安静许多。绿林中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每一股土匪都各有自己的地盘,一般不得侵犯别人的领地。这样,王兴不许本寨喽啰扰民,外面的游匪单盗又不敢进来,宝云山上下的百姓便能安居乐业,日子过得太平。
这宝云寨大头领王兴,原本是个石匠,父母早亡,兄弟三个,王兴最小,王兴与二哥从小就依靠大哥度日。他大哥虽说是个七尺男儿,有一身好力气,干农活是把好手,可是生性懦弱,娶的又是一个母老虎名叫春香,事事都由婆娘做主。这春香也是有些来历,原是一位邹姓大户人家的陪嫁丫环,长得有几分姿色,又攻于心计。这邹家主人叫邹成元,妻子姓陈,人称陈夫人,是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两人成婚之后相敬如宾,恩情如漆。陈夫人先后生了三女二男,后就未能生育。大儿子先天残疾,是个智力障碍者,小儿子又被一场天花夺去了性命。为了给邹家续后,陈氏主动提出要丈夫纳妾。这邹成元对夫人情深义重,一直没有松口。春香是陈氏娘家带来的人,平时服侍主人夫妇起居,时间一长,主仆之间也就少了些不便。春香见主母到邹家十年有余,生男育女,只是要传香火的男丁死的死傻的傻,眼看无接后之人,私下又听到主母劝主人纳妾,这春香心细,暗暗在主人身上打起了主意。只是这陈夫人平时治家甚严,家中佣人丫环个个谨守规矩,不敢放肆,邹成元平时也算是个正人君子,不敢做对不起夫人之事,春香也难有下手的机会。
一天也是凑巧,这陈氏娘家来人请夫人回家处理些事,要过些天才回,恰巧这邹成元外出未归,这春香见机会来了,就装病在家,等主母走了,就描眉打扮,趁天气炎热,身着一件紧身丝绸薄衫,专等邹成元回来。
这邹成元回来时,已是天黑,这春香见了,忙下厨弄了几道主人平时爱吃的细菜,温上酒来,陪主人对饮。虽是夫人不在,身边只有这一丫头伺候,这邹成元也没有在意,哪知这春香有意,便使出手段来,先是一杯一杯与主人灌酒,这邹成元喝了几杯,便不肯再喝,这春香便撒娇嗲的,上来抱着主人的脖子灌,也是天热,邹成元也是半身薄衫,那春香着丝绸薄衫的胸便在邹成元的身上蹭来蹭去,这邹成元也是喝多了酒,就有些心慌意乱起来,细看那春香:
赤日炎炎,薄缎难掩含羞处;罗裙飘飘,犹闻兰香透体来;气息微微,娇声浪语撩芳心;酒意醺醺,娇面已透万种情。小丫有心献狐媚,主人无意心旌乱。
春香见时机已到,干脆就装醉,顺势躺在邹成元身上,一双玉臂勾住了主人的肚子,邹成元终是把持不住,一把搂住春香,一个朱唇以待,一个胡面紧贴,二人宽衣解带,就在酒桌旁云雨起来。
陈氏回到家中,邹成元便提出要纳春香为妾。陈氏暗自吃惊,晓得是这丫头使了心计,但事已至此,陈氏也不便反对,毕竟春香是娘家带来的人,就算她再耍手段使坏,也不至于害主母吧。于是两人合计,选一个良辰吉日,正式纳春香为二房。有句话说得好:子系中山狼,得志更猖狂。陈氏只晓得这小妮子心眼多,喜欢算计别人,但平日里对自己还是很尊敬。正式成了邹家二奶奶之后,时间一长,就门庭大改。先是对下人指手画脚,横挑鼻子竖挑眼,后来竟然仗着主人宠爱,对主母也不敬了。陈氏心地善良,不与计较,可院子里上下十几口人,背着春香没有不说闲话的,当面叫她二奶奶,背后骂她母夜叉。
一天,老管家无心做错了事,被春香骂得狗血淋头。这老管家在邹府当管家已有四十余年,先后服侍两代主人,忠心耿耿,阖府上下从主人到佣人谁都敬重他几分,没想到六十多岁的人却遭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的辱骂。一个佣人实在看不下去,便悄悄告诉了大夫人。陈氏听后非常生气,便把春香叫来,数落了一顿。春香不但不收敛,反而对主母怀恨在心,常常在邹成元耳边说主母的坏话,挑唆两人不和。邹成元起初被春香甜言蜜语所迷惑,日子一长,现邹府上下都对春香大为反感,老管家甚至提出辞工回家,便与夫人商议如何是好,陈氏道:“春香十二岁随我从娘家过来,奴家不好开口。现在的确闹得不像个样子。好在与你同房一年多也没见她怀孕,依我看,该断不断必受其乱,是该作个决断了。”邹成元听了夫人的话,便一纸休书把春香休了,赔些嫁妆,令她嫁人。
这邹夫人也想尽快让这春香离家,便找媒婆打听,得知隔壁刘家村有一个叫王政初的汉子,人不错,年二十五岁,尚未娶亲,正与春香般配。这王政初捡了个便宜,得了这个婆娘。这春香过了门一看,王家家境贫寒,还有两个弟弟需要照顾,心里凉了半截。一个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如今落到这般地步,心里积了一肚子怨恨,只好泄在王氏兄弟身上。两个小叔子在她眼里就是两个白吃饭的赔钱货,不是少给饭吃就是难给衣穿。王兴的二哥实在受不了,便离家出走,再没有回来。王老大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不敢作声。王兴年少,听惯了家中河东狮子吼,王老大为让王兴逃避春香的虐待,在王兴刚满十六岁时,便找了个石匠让王兴拜师学艺,这王兴从此就跟着石匠师傅在外做活,一去就是几年,也不想回家。
一天,王兴和石匠们正在吃饭,便见堂兄王开来前来报丧,说他大哥因病去世,要王兴赶回去料理丧事。王兴一听,不觉天旋地转,悲伤不已,感到大哥死得蹊跷。王兴爹娘死得早,他与二哥都是大哥一手拉扯大的,大哥忠厚老实,对兄弟很好,身体也一直十分健壮,怎么突然就横死了?王兴盘问堂兄王开来,大哥得的是什么病?王开来支支吾吾不想细说,王兴也没再追问。
回家后,见大哥已入了棺。春香见王兴回来,便在棺材前嚎哭着对王兴道:“你这一去几年不回,现在你大哥又撒手不管我了,今后怎么办?”王兴打开棺木盖,仔细看了看,从遗体到面相看过遍,也看不出什么来,便问春香道:“大哥得的是什么病?”春香哭诉道:“奴家也不晓得。上午做事回来就说胸口痛,当时都没太在意,就上床睡了。吃饭时,奴家去叫他,哪晓得你大哥已经丢下奴家去了!”王兴看在眼里,再没有作声。三天后出殡下葬。丧事期间,王兴总觉得旁人的眼神有些奇怪,而春香也看不出悲伤。办完丧事,王兴便对春香道:“嫂嫂,大哥丧事已了,小弟要回工地去了。”春香假意要留王兴再待些时,王兴一言不,一清早就走了。
王兴走出村口,便找了一处地方歇下,等到天黑,又转回了村子,悄悄潜入自家屋后,靠在窗口听屋里动静。快到半夜,才听门外像是有人进屋来,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你那小叔子真走了?”却听嫂嫂的声音道:“一清早就走了。”男子道:“他没有疑心什么吧?”女人哼了哼道:“你放心吧。一个愣头青,他能晓得什么?看把你吓得,这些天连我的门不敢进,这么晚才来,害得老娘干等了这半夜。”男子道:“还是小心为妙,我们之间这事,一旦败露,按族规是要用乱棍打死,丢到乱坟皂喂野狗的。”女人道:“鬼话!你是不是又看中哪家女人,喜新厌旧了,想拿这话来吓唬老娘?你姓李,死鬼姓王,这刘家村,你我都是外姓,我又不是刘家的媳妇,拿什么族规来吓唬老娘。”男人道:“娘子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有见识,只是王老大是死在你我手中。再说你那小叔子长得牛高马大,又是整天舞锤敲石的,一身蛮力,恐怕我俩合起来都不是他对手。”女人道:“怕什么?这村子人哪个来管这闲事,村里没有人敢说,他哪里会晓得!”。王兴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两个狗男女害了我大哥,不禁气冲斗门,毛皆竖。这正是:
从来财色动人欲,人欲岂可任放纵。
众多纵欲贪色者,均是惹火烧自身。
要知屋内的淫夫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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