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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律华转身:“不舒服?”
他摇摇头,小声地重复:“我好困。”
“先上车。回家就能睡了。”
在梁律华看来,几句不痛不痒却分外可贵的对话似乎让两人重新熟络起来。梁牧雨也没多说什么,跟在梁律华身后上了车,与他并排坐在后座。梁律华坐在左边,而他靠着右边的车窗坐下。
车窗禁闭,车内昏暗又安静,几乎隔绝了一切声音。梁律华扭头看着窗外,街景荒凉,人烟稀少,几乎没有什么人类在此生活的痕迹,也没有车辆经过。
扭头看一眼牧雨,发现他的眼睛早就闭起来,正用脑门正抵着车窗打瞌睡,却总是被车的颠簸惊得睁开眼,睡得很是艰难。
路况的糟糕最终还是没有抵过睡意,再次看向牧雨时,他已把头埋在胸前睡着了,脑袋还一点一点地往下掉,像小乌龟似的。
梁律华向右边挪了挪地儿,轻声吩咐司机把车停下来。
正交待着,牧雨的身体无意识地歪向了过来。他的肩膀陡然压上了一份重量,话语也不自觉断了一下。
理所当然的,他抬起右手,环住牧雨,把他的脑袋扶到自己的肩头。弟弟身上有一股医院的消毒水味,和无数人的味道,但是没关系。
“小吴,去抽根烟,休息一下吧。”梁律华言简意赅地告诉司机,司机自然也识相地下了车,踱着步子走远。
远处立着成片的白杨,周围是一片荒草地,头顶有间歇的虫鸣和飞机路过的遥远轰鸣。
听着见耳畔均匀的呼吸声,慢慢闭上眼,经由隔着衣衫的重压,清晰感受到他的温度。
于是梁律华意识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改变了。
他是被下半身难以忍受的酸胀感叫醒的。睁开眼,周围的天色居然已经全黑,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
牧雨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到膝上,压着自己的腿还在毫无知觉地睡。腿脚已经全麻,略微一动,却被麻痹感刺激得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牧雨动了动,醒转过来。他睡眼惺忪地起了身,头发被压得乱糟糟的,眼睛因为还没有适应黑暗,本能性地去抓能抓住的一切,一伸手便摸到了梁律华。
他动作迟缓地把手收回:“对不起。”
看着依然沉浸在睡意余韵里的牧雨,梁律华心中的感情一时复杂到难以言说。他抬手习惯性地想帮他梳理额前的乱发,但牧雨在黑暗中猛的一颤,往窗边躲了躲,扭过头去。
“对不起。”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梁律华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什么要抓住的东西。只能僵硬地扫了扫衣服上的灰。
打开门把晾了一天的司机小吴叫回,车重新开起来。车内也再次陷入沉默。他没有试图再靠近牧雨,牧雨也没有闭上眼。
腿部麻痹带来的强烈不适感几乎占领了全部的知觉,与之匹敌的还有稀薄的空气带来的缺氧,让他感到呼吸不顺畅起来。
难熬的时间龟速流逝,天色从墨黑转为黑蓝色,车驶入了城内。
梁律华问梁牧雨想去干什么。他看着窗外没回答。许久才说:“我该回家了。”
梁律华开始不安地整理领带,手指发抖地握住领结,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经把领结抠得松松垮垮。
“随便找个地方放我下来就行,我可以自己搭公交回去。”
梁律华没有理睬他,直到重新把领带理得一丝不苟时才开口:“起码去吃些什么吧,睡了那么久,你一定饿了。”
没等梁牧雨回答,他便自作主张要求司机在一家面馆停了下来。
司机下车帮他拉开门。他下车后见梁牧雨迟迟没有动弹,便示意司机先行离开,自己则绕到牧雨所在的那一侧,替他拉开车门,好声好气地劝:“你不是最喜欢吃面了吗。”
梁牧雨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但是按照梁律华的意思下了车。
这家面馆和之前去的那家老旧的面馆不一样,很明亮,很宽敞,墙面被漆成清淡的黄,摆的都是干净的木桌子。
梁律华拉着梁牧雨在一个角落的沙发座内坐下来,这里隐私性比较好,但两人的距离相较刚才却丝毫没有拉进一点。牧雨靠在椅背上,从纸巾盒里抽了一张餐巾纸,撕成两半,叠起来再撕成两半。
梁律华拿了菜单推到他眼跟前:“想吃什么?”
梁牧雨手中的创造被迫停止。他接过封皮红褐色的菜单,快速翻了几页,推回梁律华面前:“都可以。”
梁律华不经常出门吃饭,对饭店也没有概念。看了眼服务员,看了眼梁牧雨,合上菜单,叫来服务员:“你们这儿卖牛肉面吗?”
等待上菜的时间里,梁牧雨一直盯着梁律华后面的方向看,梁律华终于忍不住回头,发现那里是一台电视机,上面正在放护齿糖果棒棒糖广告,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正因为蛀牙而坐在地上伤心地哭。
梁律华扭过头,心里很不是滋味,没话找话道:“在那里吃的好吗。”
梁牧雨摇摇头。
梁律华问:“都吃些什么?”
梁牧雨答:“他们不给我吃的。”
梁律华忍不住皱眉,还没来得及追问下去,一碗冒着热气的牛肉面就端了上来。梁牧雨坐着迟迟未动,梁律华就拆了一双筷子递给他。
梁牧雨举着筷子,迟疑道:“你呢?”
梁律华摇摇头:“你快吃。多吃点。”
获得“快吃”的指令后,梁牧雨半点没有犹豫地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就这样风卷残云地干掉了一碗,梁律华甚至没有看清他咀嚼的动作。
梁牧雨开始吃第二碗时,梁律华帮他要了一杯水:“别着急,慢慢吃。”梁牧雨仰头将拿来的水一饮而尽,然后果然放慢了速度。
吃到第三碗时,中途他抬头看了梁律华一眼。梁律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托腮盯着弟弟的吃相,额前紧张得出了一层冷汗。不过牧雨很快低下头,自顾自呼噜呼噜地吸着面。他给自己也要了一杯水,防止自己一直盯着牧雨看。
慢慢地喝着不算太干净的塑料杯里的水,水量没减多少,牧雨已经吃完了第三碗。他拿袖子一抹嘴,盯着梁律华看。
梁律华问:“吃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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