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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这般么……”
没想到自己一回府便碰上这么一件事,祁琅拧了拧眉,温楼那张蹭上泥泞的面颊不由得浮现在眼前——实在是很像一颗染上灰尘的白玉团子。
祁琅不合时宜地想。至少比他见过的其他庶弟都要可爱。
可爱——他实在鲜用这个词。
思及此,祁琅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一旁的下人,言简意赅到:“原先的书童换了,让他来。”
“住处也搬到我院中来。”
“不必请示父亲。”
“是。”
搬去与祁琅同住后,温楼的日子明显好过起来,至少吃住都比以前好上许多。心里的感谢并不是没有,但更多地是承受到莫名好意的无所适从,因此平日里总也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香喷喷的馅饼掉在眼前,温楼不敢伸手去接,唯恐那是带毒的食物,吃了会让人丧命,因此总也紧锁着心扉。
直到母亲留给他的那支簪子再次以最初的模样出现在他眼前。
“找了全淮州最好的工匠,也只能做到这般,实在抱歉。”祁琅将手中的东西往对面温楼的方向推了推,脸上流露出真情实感的歉疚,素来冷谈的面容也微微松动了许多。
温楼望着被小心摆放在木盒中,几乎与原先别无二致的展,忽地感到自己封闭的心门被人以极温柔的力道轻轻叩响。
“为什么……”温楼张了张口,又垂下眼睫,低声:“长公子公事忙碌,又何须费心做这些。”
“我是你的兄长,为你做这些是应该的。”祁琅闻言罕见地露出一个笑,抬手将掌心覆上温楼的顶。
撒谎,温楼心想。
他分明从不让那些庶弟妹们唤他兄长。
可是抚在间的温度又那般真实地传来,让他不得不为之动容。
“谢谢。”最终,温楼徒劳地张口。
除了这两个字,他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足以回报的。
就算真正接受了祁琅的好意,温楼最初也只以为对方是大少爷多余的同情心在作怪,又加之大抵没见过看起来如他这般狼狈的人,因而才对他处处关照,孰料这人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却真正地将他当作胞弟那般疼爱。
予他最好的衣食,最好的授业先生,凡是目光停驻而过、随口说过想要的都会尽数被送到手中,所有往日侵略他的风雪都被这人拒之门外,在将他严实保护起来的同时,又于为人处世、从商之道上教导他良多。
祁琅之于他,如父如兄,既是师长,又如同友人——是许多他朝前看的人生里从未出现过的角色。
然而还不止这些。
曾经欺负过他的那群庶兄都被祁琅在成为家主以后以不同的方式逐出家门,往日阴影也随之烟消云散。就连一次温楼在无意间向祁琅半是自嘲半是玩笑地说自己终究不是祁家的人,希望对方往后分家产时多顾念着自己这般逾矩的话时,对方也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时他仗着祁琅的纵容,性子已比幼时开朗许多,同对方说话也没了那许多顾忌,张口便是——“兄长真要是疼我,往后在分家产时可得紧着我点。”
当时祁琅并未立即应下,温楼也只当玩笑过了,并未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管家真拿来一大摞田地房产以及商铺等地契摆在他面前时,他才意识到这人竟然真将他的话放在了心上。
眼前这些所有,估计是祁琅自打经商起便累积的身家,其中财富价值不可估量。
温楼眼前这叠堆成小山高的纸,缓缓收了面上的笑,仅语气还稍有些轻佻,他抬手捻起一张纸,随意在空中挥了挥,“把这些给了我,兄长往后可怎么办?”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算不得重要。”那时祁琅正忙于公务,听完后眼都未抬,语气仍旧是死板的平铺直叙,“你若喜欢,便让人全数记到你名下。”
这都不算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这话温楼并未问出口,只觉得那应当是一个他没有准备好接受的、略有些沉重的答案。
沉默寡言而又明目张胆的偏爱——祁琅就用这样的方式将温楼养至十八岁,用了十年的时间,才让对方彻底摆脱了旧日的泥潭,成长为后来肆意洒脱的模样。
祁琅认为自己自始至终都在以兄长的身份爱着温楼,只有极少数相处的片刻,让他的情感不自觉生出枝蔓,偏离了原本的路途。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
彼时两人都在安静地做自己的事,祁琅只听身旁的少年忽然念了这么一句,又转头扯了扯他的衣袖,“兄长,我不明白。”
他闻言便搁了,问:“可是不明白这诗句的意思?”然而他刚想解释,却被温楼打断。
“这意思我识得的。”温楼摇摇头,解释:“从前母亲对我念过许多次,纵然我那时年幼,但这句子简单,却还是记得清楚。”
“我不明白的是,这世间当真有这种两心相贴的真切情意么?”
少年问的分明是情意绵绵的语句,眸中情绪却堪称冷淡,然而那琉璃似的眼珠映照着旁侧的灯火,泛起熠熠光辉,让祁琅心神猛地一晃。
祁琅不自觉偏开了头,少见地对于温楼的疑问并未给予答案。
不知怎地,他在脑海中突兀地想到——温楼已经十五岁了,距离他们初次相见,竟也已经过去了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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