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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陆宝儿垂眉敛目,再不敢问后文。刨根究底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留些距离来,今后还能念着对方的好。
“我看这院子挺好的,外头日光挺足?我一个人在这里还可以开辟一亩田来,闲来无事就种两根黄瓜,夏天掺醋凉拌着吃。”
陆宝儿牵起唇露出个苦笑,她想笑得好看些,可不知怎的,硬要扯起嘴角倒很狰狞,强颜欢笑。
谢君陵给她掖了掖被子,温声道:“你喜欢就都好。”
他很少有这样对着陆宝儿温文尔雅的笑,从前在乡下,他总厉声让她莫要进书房,免得毁了他刚写的、墨汁还未干透了的文章。
如今对她柔情蜜意,难不成是为了最后几次见面,留下一星半点夫妻情面吗?
还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她得了好处,又不会在外声张,她还能说自己没加过人,是头婚的俏姑娘,今后再寻个有情人,谢君陵现下表露出的虚情假意的样子,倒让她心烦意乱。
事实上,谢君陵不愿陆宝儿进书房,是怕她总将花糕带进屋子吃。
那味道能引来野猫崽子,已经不止一次有猫进他屋子乱找吃食了,这都是拜陆宝儿所赐,她总背着他私底下在后院喂野猫,也不怕被咬着了手脚。
谢君陵明日还要去翰林院,不能在这乡野地多留。
他租了这栋偏僻小院,还给陆宝儿备了五六个粗使婆子,要真出了什么事情,那些婆子也会上前来挡刀,毕竟谢君陵不算什么好人,手里还拿捏着人家一家老小的前程与性命。
这些还是不要告诉陆宝儿的好,好不容易养得一派天真烂漫,总不能用这些事来污了她的耳朵。
谢君陵起身,好整以暇理了理被压得褶皱的衣袖,探指牵出中衣来,慢条斯理地道:“我得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我给你拨了几个人,你挑着使,有事喊他们便是了。”
陆宝儿咬了咬唇,想说些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他这般坦荡将她撇下,难不成还要问个子丑寅卯吗?
陆宝儿见谢君陵衣摆飘飘,快要逃出她的视线,忍不住唤了一声:“谢君陵……”她叫得生疏,以前都是玩笑一样,喊他夫君的。
“不唤我夫君么?”谢君陵从不和她开这样的玩笑,她瞎喊,他会呵斥她胡闹。这次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居然主动提起了。
陆宝儿抿唇,闭着眼睛,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杀我?既然要杀我,又为何救我?”
谢君陵愣了半晌,指节突然攥紧,“你觉得,是我要杀你?”
“只有我给你写过信,说半个月后抵达京都,从哪条路上来,什么样的车式也都说得一清二楚……除了你,没有旁人知道。何况,你现在当官了,风光无限,我这样的非但给不了你助力,还会拖累你,所以……”
她也很想说不是他,可除了他,还能有谁?就算是寻仇,不寻他的麻烦,非得找上陆宝儿吗?
“所以什么?”谢君陵很少有调高声音的时候,他一直是温而稳的翩翩公子模样,甚至是比她大这么多,从未和她一个“孩子”置过气。
可这次,看他的眼中阴鸷,怕是戳到痛处了,陆宝儿没敢继续往下说。
会惹怒他么?或者这厮会因心思被戳穿而恼羞成怒?
谢君陵只是气,气他养她一年多,旁的没学会,戏本子的风流野史倒是看得多。他是怜惜她的,当时她还年幼,小小的个子,正到他的腰间,几年没见,竟这么大了,变成了姑娘家。
她是他的小夫人,他在外准备会试,博取功名,就为了给她更好的日子,可她却从未信过他。
顿了顿,他道:“你给我听清楚,我若是想杀你,还轮得到你在这别府中养伤?我雇人寻了你足足三日,才在密林深处找到你。如果我想你死,在外头捡到你的时候,早杀了你了,现下会留下把柄?你怀疑谁都不能怀疑我,我是你夫君。”
说到最后一句,他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许是今日话说得够多了,让他有些无措。竟会在一个小丫头面前失态,可笑至极。
陆宝儿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当下就哑巴了,所以是她闹了这样一出,冤枉了谢君陵?那除了他,还有谁?
她神色复杂,也不知该如何去想。此时嘴快,倒将另外一项疑惑问出了口:“既然夫君并不嫌我,又为何要让我待在这样偏僻的宅院里,掩人耳目呢?”
谢君陵睥她一眼,不知是气还是讥讽:“大夫说,你身上多处是伤,没折了脖子都是命大,最好半个月内不要挪动。我纵然想接你回府,也得看看你身子骨能不能吃得消?”
竟是如此吗?陆宝儿愣了一秒,脸涨得通红。她觉得丢脸,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解释。
她嘴上说得不在意,可心里分明就耿耿于怀。还特地说出来,让谢君陵看了笑话。
陆宝儿小声讨好谢君陵:“夫君……”
谢君陵折回来,淡淡道:“谢某这等穷凶极恶之徒倒担不上你这句夫君。”
“……”完了,他可是真的生气了。
陆宝儿养好伤回谢府的时候已经是快要过年关了,今年的冬天冷到蹊跷,盖了好几日的厚雪就是不消融的。
官道上出了好几次达官贵人的马车打滑之事,还惊扰过外出游玩趁着除夕返回京都的郡主,这可是皇后的宝贝孙女,是太子的嫡长女,哪能出半点差池?后来便有皇家的人特地去清道,以免天子触怒。
所以说,犯事还得犯个大些的,要不是宗室女受损,谁又知道这一出厚雪覆没的犄角旮旯之地呢?
是以,陆宝儿回来的时候,官路上的雪已经被铲完了。山风凛冽,吹来还带点海盐的味道,幸亏陆宝儿戴了卧兔儿暖额,束额戴在头上,一圈白毛似兔子蹲伏,显出她青涩的眉目来,不至于遮蔽视线,也不至于冻着。
陆宝儿奇怪地问一侧低眉顺目的嬷嬷:“为何地上要撒盐?闻到这味道,倒是稀罕。”
“回夫人的话,这是为了让雪融得快。地上不积雪了,不会惊扰到马匹,路也走得顺畅些。”老嬷嬷毕恭毕敬地回陆宝儿,她穿一身宝蓝色加绒比甲,手腕上还戴着水头滋润的玉镯,瞧着就不似一般的奴仆。
这老嬷嬷原先在府里是陈山管事的老妻,过得格外体面。之前被谢君陵派来别院照顾这乡下妻陆宝儿,她心里还有怨气,觉得是主子瞧不上她,所以将她撵给下堂的糟糠妻当差,让她看着打点。
可谢君陵几乎每日都来别院里照看陆宝儿,此举消了老嬷嬷许多难以抑制的古怪心思。瞧他那热络样子,可见也不是完全不将陆宝儿记挂在心上。
老嬷嬷个是人精,瞧出了门道,对待陆宝儿愈发殷勤了。她和管事能在御赐的宅院里站住脚,那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光凭这份瞧人的眼力见儿便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
谢君陵明明是寒门子弟出身,在府中的行事做派却如官家子弟一般谨慎,谁瞧不出来他绝非池中物,好好伺候好主子,那必然是有前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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