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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儿他要不会做叫他来摊子找我,我跟徐天约好了,走了。」「大子!等一下!叫你妈出来吃饭!躲在房间里算什么!你爸回来还以为我把她怎么样了呢!」弓奶奶突然提高声音。弓长顿住脚步,「妈说她等爸回来一起吃。你们吃你们的。」「她不出来吃,还要我端给她吃不成!」弓奶奶放下碗筷怒声道。「妈她……」「好了好了,大子不是说他妈等他爸回来一起吃么,她也没说让妳端饭进去,我们吃我们的,孩子们都在,妳少说两句。」一向不太吭声的弓爷爷并不喜欢做老伴和儿媳之间的和事佬,对老伴又有点敬畏之心,后面两句说得很小声。「大子,你快去吧。等会儿不见你,小天肯定会跑过来找你。」「哦,爷爷,那我走了。」弓长向爷爷打声招呼,立马奔出大门。晚上八点,做完作业,弓长离开徐天家走向街口馄饨摊,准备接下父亲的工作让他回去吃饭休息。早上五点到晚上八点是弓爸爸负责照顾摊子,弓妈妈会在早中晚上客时间段过来帮手。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之间就是弓长来照顾馄饨摊。十二点左右他父亲或者母亲会过来接他一起收摊回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论刮风下雨,除了大年初一,拾宝街的弓家馄饨摊从没有消失的一天。晚饭前,妈妈和奶奶又吵架了。吵架的内容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同往常一样。妈妈下午趁孩子们都去上学好不容易闲下来的工夫,去同一个院落对门的方叔叔家坐了坐。方叔叔人很善谈,说话虽然不怎么风趣,但因为是中学教地理的老师,知识很丰富,院落里的大人小孩都喜欢听他说些神奇的地理事情。妈妈今天一去就去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过了做晚饭的时间才回家。奶奶为人很封建,最见不得妈妈和一些叔叔聊天谈笑,更不喜欢她去方叔叔家里玩。而这次更超过了两个小时以上!奶奶一看妈妈回来,立刻站到厨房门口开始含沙射影,妈妈只忍受了两分钟就爆掉。弟妹习以为常的躲到爷爷那里玩耍、写作业,自己则选择熬到吃过晚饭才跑去徐天家。徐天就住在四合院外面的五层楼上,一出门就能看到。小时候他像弟妹一样,以为奶奶和妈妈之间的吵嘴,只不过是大人间的玩笑,就像他经常对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大吼大叫一样。可是现在……是不是天下间的婆媳关系,都是这么难以相处呢?远远的看见父亲好像兴高采烈的正和别人说着什么。「你看我儿子就知道!那小子学过功夫,我教的!想当年我一个打四个,那还是我做知青被当地人欺负的时候。现在身子骨虽然不行了,但对付你们几个小年青还不成问题,要不要来较量较量?哈哈!」弓长一听就知道老爸又在吹牛。第一,他没有学过功夫,老爸更没有教过他。第二,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弓爸爸年轻时并没有下过乡,知识水平也只到初中毕业。大概老爸听到几个大学生聊天,心一痒,又笃定对方不知道他的底细,便海阔天空任我吹起来。没办法,谁叫老爸做了大半辈子馄饨摊主,偏偏又爱看英雄不怕出身低、什么事情都能成为可能的武侠小说,精神上得不到满足,也只能靠吹牛来撑大面子。「老板,你这么厉害怎么还在包馄饨卖啊?」几个大学生样的青年,问话也相当缺德。弓老爸一咂嘴,「你以为我原来就是包馄饨的呀!告诉你,现在市政府那栋大楼就是当年我画的图纸!如果不是小人陷害,我哪会……唉,不提了不提了!」「哎!老板你好厉害!真的假的呀?市政府大楼是你设计的?」青年们嬉笑着,似信非信。「要不要我把家里的图纸抱出来给你们看?」弓老爸一甩手,十六个馄饨下锅。「爸,」弓长适时地接口道:「妈等你回家吃饭。摊子我来看吧。」「噢!儿子来了!他们几个都还没付钱;那边那个小姐还在等这锅,滚了就把它捞出来,不要放辣。」弓爸一回头见是儿子来了,立刻交接任务。「嗯,知道了。你快点回家吧,妈在等你,她还没吃饭呢。」弓长小小叮嘱一句。「好好好,我这就走。你小心点,有什么事叫人来喊我。哎,你们几个慢慢吃,好吃下次再来!」弓爸笑咪咪地跟几个大学生样的青年打声招呼,留下一点零钱,把一天的营业额装进口袋中回家了。「哎,小鬼,你爸爸以前真的是搞建筑的啊?如果是就太巧了,我们是建筑学院的。」青年人向弓长搭话。「我爸以前做什么的关你们什么事?」弓长把馄饨捞出锅。「哟,小弟弟说话怎么这么冲啊?」几个青年人叫起来。一群白痴!无非是想引起那个漂亮姐姐的注意。建筑学院的又怎么样?我们这摊还有市领导来吃过呢!小弓长在心中彻底鄙视他们。弓长不再吭声,把馄饨端给那个漂亮小姐后转回到灶前,掏出课本背起英语单词。那几个青年可能在女孩面前顾及面子,不想让女孩子以为他们欺负小孩,见弓长不理他们,嘟嚷两句都结帐走了。深夜十一点后,拾宝街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小街上的摊贩们开始收摊准备回家。渐渐的,街东头就只剩下弓家的馄饨摊。弓长见时间差不多,便把灶中的火埋小,只留了一个火眼以备不时之需。弄好一切后就坐在凳子上靠着灯柱,就着路灯猛背英语单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街角的黑暗中,闪出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男孩。「阿长。」小男孩小声呼唤了一声。「是你啊,你又偷跑出来了?不怕你家人又揍你?」小男孩见弓长向他招手,立刻向这边跑来。一看是老熟人,弓长放下课本,麻利的把埋上不久的火眼重新打开,拨弄了几下,很快就把灶里的火升起。「二十个够不够?」弓长边注意水开没有,边随手抓了二十来个馄饨放到锅盖上。「嗯。」小男孩乖乖坐到长椅上,等弓长下馄饨给他吃。「你脸上是怎么回事?你家人手也太重了吧?过来我看看。」弓长注意到小航的小脸蛋上有条长长的伤痕,像是被什么韧性的东西抽打出来般。小航从板凳上跳下,很听话的走到弓长面前,抬起小脸让他审视。「痛不痛?」弓长心疼地问。想摸又怕弄脏弄疼他的伤口。小航摇摇头,在看到弓长瞪他后又连忙点点头。「你家大人也真是!打小孩哪能这么打!这要留下疤痕可是一辈子的事!你爸妈带你去医院了吗?」水开了,弓长把馄饨倒进锅中。小航没有回答。弓长似乎也很习惯他的沉默,自顾自的说道:「再让我看到你身上出现上次那样的大伤口,我真的要带你去警察局了!你家人懂不懂法律?知不知道这叫虐待?「今天不放辣油,免得刺激伤口。给,趁热吃了。」等弓长把馄饨放到他面前,小航拿起调羹舀了一个放在嘴边吹了吹,送进口中。「你有将近一个月没来了吧?这次隔的时间最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弓长再次蹲在地上把火眼埋上。「……妹妹生病了。」「妹妹?你有妹妹?」「嗯。」「你很喜欢你的妹妹?」「嗯。」「她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小航看着自己的小手不说话。见小家伙似乎不太想说家里事,弓长把话题拉开。「对了,你这个年龄应该上学前班了吧?哪个小学?东南已经被拆掉了,隔条街的中山路小学?」「学前班?什么是学前班?」小航偏头问。弓长张大嘴,「别告诉我你家人连学都不让你上!」「我有学习啊,每天要学好多好多东西。学前班要学更多东西吗?那我不要去。」小航猛摇头。呵呵。弓长乐,心想他家里大概在家施行学前教育,如果这样的话,学前班倒也不一定要上。而且听说现在很多小学已经没有学前班了。小航不知是不是摇头摇得太猛,手一抖,调羹撞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身子也跟着晃了一晃。弓长瞄了他一眼。小航也抬脸看了看他。就在此时,看起来好好的小航突然大叫一声从椅子上倒下,「砰」一声摔在地上。「小航你怎么了?」弓长吓得丢掉火铲,连忙冲了过去。只见小航躺在地上似已经失去知觉,弓长忙把他抱进怀中,不停呼唤他的名字。老天!他的身体怎么这么僵硬?突然小航头颅猛往后仰,眼睛啪地睁开眼球上翻,喉部发出奇怪的咕咕声音。「小航?」弓长傻了。这是怎么了?绷直的身体在他怀中一下紧紧缩成一团,又立刻弹开。紧接着就出现短促猛烈的抽搐,一阵又一阵。小航口唇渐渐发青发紫,瞪得大大的眼睛瞳孔扩大,口角溢出血沫。弓长吓呆了。「小航?小航!」心里大急,抱着小航大叫。整个人已经慌了神,抬头看四周有没有人,既想打电话叫救护车又想叫人救命,怀中的小航已经抽搐到两眼翻白,汗珠从弓长的额头上大颗大颗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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