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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胡同李锐给杨悦然打过去电话:“班长,你还在吗?”
“我在商场门口,臭李锐你为什么跟人打架,吓死我了。”杨悦然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李锐听出了哭音,赶紧安慰他:“没事儿,我问过了,刚才是他们认错人,再说了,他们也打不过我。”
“你就直接走了,也不管我,呜——我要跟老马说你在外面打架……”
李锐一拍脑袋:“这不是回来了吗?我现在就去找你……”
二十分钟后,李锐拿着两份臭豆腐,两份烤鱿鱼,两份水果切,一边塞给杨悦然一边说:“呐,这一份咱回工作室吃,这一份你带回家……”
杨悦然小嘴很倔强:“我不要,我吃不了,哎呀,我不……”手上却很诚实得接过来,回去的路上,还一边走一遍抱怨:“臭小李子,谁让你买这么多,我拎着都累……”
李锐一边走一边想,嗯,还是零食大法好用,一份不够就两份,一种不够就一堆……
小刘洋:作者君!你能不能!管管他啊……t﹏t
杨悦然走几步真觉得累,又把手里拿不了的水果切、泡芙、臭豆腐、糖炒栗子、烤鱿鱼一堆东西都塞回给李锐,只留下一份水果切一路走一路吃。
回头看看李锐身上那种老式的藏青色羽绒服,上面破了几个口子,羽绒都跑没了,瘪一块鼓一块,配一双旧球鞋,双手插兜胳膊肘上零散挂着一堆塑料袋,活像个赶大集的老头,杨悦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下午从工作室回家的时候,她咂咂嘴说:“嗯……今天就算你请我吃过大餐了。”
“班长你要天天来工作室这么吃,我们今年就得破产了……”李锐无奈道。
“你一说话就不讨人喜!”杨悦然气鼓鼓地背着书包拎着零食走了。
回到办公室里,四个姑娘八只眼睛眨巴眨巴瞅着他,李锐老脸一红,直接在桌子上拍了一百块钱说:“以后工作室每个月零食经费一百!”
林小雨笑嘻嘻拿过钱说:“李老板大气!英子,等下班咱也逛街去……”
过一会儿林小华小声问林小雨:“姐,这个小李子穿的破破烂烂的,还怪有钱哩?”
“你知道个屁,这屋里的东西都是他买的,小点声——”
下午李锐坐公交车回的后山村,小广场拉起的塑料布挡风墙角落里,老谭正裹着他的旧羊皮袄跟一群懒汉打牌,挡风墙中间点着几根木头,已经烧的就剩下红彤彤的木炭,烤得周围暖烘烘的。
这群老头倒是会鼓捣,怎么都挨不了冻,搞得连大黑狗平常都会来来懒汉市窝着,蜷在火堆旁取暖,来的都是熟人,这狗子通人性,不会随便跟人哎呀咧嘴。
李锐蹲在旁边摸着狗头烤了一会儿火,老谭这几把牌点子好,没注意他,回头找人借个火的空,看到李锐身上穿的羽绒服裂开几个口子,瞥了两眼,不动声色。
几个老头打牌打得起劲,推完磨的顾大龙也混在懒汉市里,已经待了一下午,写作业是不可能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写作业,懒汉市里好,人多又热闹,挡风又暖和,个个说话都好听,他没注意李锐啥时候回来的,光顾着打牌了,手里大牌多好的时候,要是压人一手牌,能嚎一嗓子震得树枝乱颤,一看就知道是懒汉市牌场老油条,张二棍蹲在人堆里跟李锐客气:“小李子,过来打两把!”
“不打不打,等会儿还得家走(回家)吃饭哩……”
正好这时候王彩云喊李锐吃饭,他给老谭丢过去一包南京,就带大黑回家去了,老谭一边吆五喝六地打牌,一边头都没抬一把接住,装进自己口袋里。
“妈,我这个羽绒服叫铁皮划开几道口子,不能穿了,你再给我找个袄穿——”一进家门李锐就喊。
“你个小马子,我买的赶不上你穿坏的,先吃饭!”王彩云从厨房端着一盘尖椒猪肺出来,没好气地让李锐上屋吃饭,大黑狗闻着香味围着她转,一蹿一跳地。
饭桌上王彩云问:“这两天学习怎么样?我光忙,还没问过哩。”
李锐有点心虚,低头喝稀饭不去看老妈,说:“嗯,反正进步了,老师都说我进步了呢。”
“我听说前两天大龙又跟人家打仗(土话打架)来,上回就因为打仗缝了好几针,这回又打,你可别去,谁家的小孩不是小孩?咱不打人家,也不去惹事儿,知道吧?”
“哦,妈你怎知道大龙跟人打仗的?”
“村西头恁三婶子说的,她还说是因为村长家闺女跟人打的仗,咱也不知道真假,也不敢给恁大娘说。”
李锐一拍脑袋,现在稍微一有什么事儿全村都能知道了。
……
王彩云不明白这些小孩怎么整天打仗,打在身上不疼吗,咱打了人家,人家打了咱,都不好,其实她没看明白,这些小孩和村里面的妇女们一个样,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人,就像不知道村里边有些妇女为什么要暗地里戳别人脊梁骨、指桑骂槐,甚至骂街,这给无聊、枯燥、劳累又交织希望和欢快的乡村生活带来了很多荒诞的八卦娱乐节目。
晚上九点多,天冷懒汉市散得早,基本也没什么人来买东西,李锐帮着顾大娘和老妈给熟食店收摊关门后,裹着一件黄大衣来了老谭家门口,耳朵贴门上,确定里面没有葛寡妇后,推开门走进去。
这老头滋润得很,屋里煤炭火炉烧得通红,正躺在躺椅上打盹,旁边八仙桌上收拾的很干净,放个旧收音机,正在播放杨家将的评书磁带,刘兰芳的声音抑扬顿挫从喇叭里传出来。
“老谭,有新磁带自己偷着听,这有点抠搜了哈......”
老谭睁了睁眼,拿眼神示意李锐坐下,也不说话,翻翻身换个更舒服的姿势,一直等到剩下的小半磁带放完,才坐起身来,李锐也听得入神,老谭家里还藏着两套磁带,一套水浒,一套三侠五义,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也就是李锐来家里,就像土匪进了家门,翻箱倒柜地找出老谭的私藏货来听听,根本不理会老谭那心疼的脸色,脸上褶子都拧在一块了,如果是村里其他老头想来听,怕是门也没有。
老谭趁着换磁带的空儿,问了一句:“跟人动刀子了?”
“没有,是个小偷,想摸钱,叫我一把顶出去了,后来又过来一个拿刀的,我一看这人我上次打过,挺脸熟,留手没打,真使劲那人脸上骨头也就碎了。”
“要是拼上命了,就不能留手,心得毒,但也得动脑子,鲁智深打镇关西,假装是买肉,要了一包又一包,累他个半死再打,跟人动手,就得这么有心计,所有的地痞流氓,都是这么干的。”
李锐点点头。
老谭顿了顿,点了颗南京,沙哑的嗓子低沉道:“关羽杀华雄,一人闯营是大勇,但他能知道小兵是怎么想的,小兵不知道他是来干啥的,都愣了,关羽抽冷子就是一刀,这就叫有档次,没别的,脑子太好使,时机把握得好!”
“功夫大,不会审时度势,说明功夫还是不行,功夫真大了,审时度势,就叫你强人一头,动起手来有心计,也是省力气,不费劲,所以练拳到练到后来是什么程度呢?化脑子!”
“化脑子......”李锐跟着念了一句,心里反复咀嚼这个词。
老谭吸一口烟,烟头映起一阵红光,映得他脸上明暗不定,似乎那些光影映衬皱纹的黑暗里,深藏着一些过往,他也不再追问或者灌输别的什么东西,他知道这个时候恰恰是小李子的契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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