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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奶奶离世（第1页）

转眼，倩倩已经在方志仁家待了三天。钱美芬天天陪着自己闺女，看电视一起，洗衣服一起，去菜地摘菜一起，就连上厕所都一起，两人就跟粘在了一块似的。两人从起床到睡觉这一天都一直在嘀嘀咕咕的说话，似乎是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一样。可能也是对这个家稍微熟悉了一些，这倩倩也不再像第一天刚来时那般的拘束，该吃吃该喝喝，想躺着就躺着，想站着就站着，完全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只是不怎么和方霏和方晴说话，看见她姐俩总是一副漠视的眼神。如果方志仁在家的时候，就会热情的姐姐长，姐姐短，叔叔长，叔叔短，这倒是完全遗传了她亲生母亲的技能。方霏和方晴见不得她这种德行，自然也懒得和她说话。倒是方志仁，在这母女俩那抹了蜜的言语中，乐开了花儿，甚至还叫方晴和方霏两人多照顾一下倩倩。

方霏、方晴干脆就眼不见心不烦，要么去了大伯家找方兰、方真玩儿，要么就约着同学出去了，或者就是去奶奶那看她给来求医的人们“施法”治病。

从小到大，孩子们接受的教育都是不要相信迷信，但在方家，这句话却因为奶奶那神奇的“施法”让大家觉得，这世间是真的存在鬼魂的。

从三兄妹记事起，就无数次的见过这种神奇的事情。比如有人带孩子来找奶奶，说孩子最近整晚整晚的哭闹不好好睡觉，也不好好吃饭，经常看着窗外乌黑的一片哇哇大哭，但是一到白天就完全没事。于是奶奶就会拿出一个鸡蛋或者两个鸡蛋（看孩子的年纪或者犯病的严重程度来定数量，有时候会更多），在小孩身上来回的滚着，一直滚遍孩子的全身，同时微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把黄纸叠成一个小碗状，并把鸡蛋一个个有序的立放在这个小碗里，用特制的煤油点燃新的黄纸并覆盖在鸡蛋上面，然后再默默念着什么，大概十几分钟或者二十几分钟后，就会看到有的鸡蛋会完全裂开，有的却完好无损。最后，才是让人紧张的时刻，奶奶会慢慢的剥开每一个鸡蛋，看看里面的蛋黄，奇怪的是，同样的高温烧烤模式下，有的鸡蛋里面就像是水一样，有的则蛋白熟了蛋黄稀稀的，有的则全部熟透甚至会糊掉，奶奶就会根据每一种不同的情况给出不同的答复。一般情况下都会有同一个原因，那就是这孩子被家里哪个已经去世的亲戚给缠上了，只不过轻重程度不一，解决办法也不一样，奶奶就会让对方回家后再如何如何去做。烧蛋的时候，奶奶看孩子们离得太近，也会拉着脸大声的让方霏她们离远点儿。小时候的方霏她们也只会当那是烧鸡蛋而已，可是等长大了，看到后面来找奶奶的人越来越多，才知道奶奶的这种方法竟然百分百的都治好了那些孩子的情况。竟觉得，这真是令人生奇的法术！

但是奶奶会的可不仅仅是这一点，她还会接生，还会给刚出生四肢有异常的孩子做康复，还会辨识和采集、晾制中草药给周围的父老乡亲们免费地治疗头疼脑热等轻微的病症，还会一点点算命的本事。因此，奶奶这诸多的本事，就算是爷爷去世后，每天登门拜访的人也是从未断过。奶奶也因此从未断过糖果呀、各种补品呀、鸡蛋呀之类的。

据说奶奶这些本领都是在她嫁给爷爷后，跟着爷爷一点点学的。但是这些知识光是学习就已经是很不错了，奶奶却在百忙的生活中达到了完全的掌握，并且在爷爷去世后，能自己独立地给别人看病，这一点倒是让方霏刮目相看的。

除了这些本领，作为一个女人，奶奶的女红也是极佳的。她会自己设计衣服、剪裁并缝制，中国传统的绣花图案，她徒手就能绘画并且活灵活现，最重要的是还会做寿衣。那时候家里没有缝纫机，完全都是靠她手工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周围邻居很多老人的寿衣都是找奶奶帮忙做的，记得有一次，王老太太忽然去世，她家人没来得及准备寿衣，求到了奶奶这里，奶奶只好把为自己提前备好的寿衣给了那家人。那家人为此千恩万谢，事后还专门买了布匹来感谢奶奶。

但唯有一点，足够传统的和聪慧的奶奶，却是十分的重男轻女的。方霏和方晴虽并不受重男轻女的奶奶待见，但也因奶奶会这诸多的本事而十分的好奇，时不时的也会去那里学着奶奶绣花或者看她给人看病。

方霏和方晴因躲避家里那烦人的两母女，便来到了隔壁奶奶家。奇怪的是，今天奶奶家显得异常的安静。方晴叫了声“奶奶”，接着推门进去，现奶奶正戴着老花镜在床上盘着腿，做着一件深蓝色的衣服。奶奶见方霏、方晴俩姐妹进来了，少有的对她俩露出了笑容，然后摘下了眼镜，笑眯眯的说“今天不学习了？怎么跑我这来了？”

方霏觉得平时不怎么笑的奶奶，今天有点反常。但是笑总是比拉着脸好的吧。于是笑着问奶奶道“奶奶，你这是做什么衣服呢？这颜色也太深了吧？”

“我给自己做一套寿衣呢！你看这盘扣，漂亮吗？”奶奶把衣服往方霏和方晴面前凑了凑，指着衣服上缝了一半儿的盘扣。那盘扣左右各一个，一边有孔，一边是一个圆头，扣在一起后是一只蝴蝶的形状，这颜色却是和衣服整体的蓝色一模一样，完全融合在了一起。看得出奶奶应该用了很多心思在这盘扣上。

“这是一只蝴蝶的形状耶，还真是挺好看的。”

“一般呐，人们都是做一字扣就行了，我呢，觉得蝴蝶扣更好看些，虽然麻烦一些。”奶奶把衣服拿到眼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奶奶，您这么早就做寿衣干什么？”方晴对这个不是很喜欢，她觉得寿衣是死人穿的，很晦气。她心里只想着奶奶罐子里的糖，于是四处张望着，却不见一个罐子的踪影。

“奶奶啊，怕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方霏摸了摸那衣服上的盘扣，越觉得那蝴蝶活灵活现的好看。只可惜是深蓝色的。

“哦，没什么来不及，奶奶啊，就是想早点做出来，放好了，安心。免得像去年那个王老太太一样，忽然就走了，什么也没准备。”

“嗯，那个王奶奶也太突然了。”

“唉，这人呐，都是有命数的，命数到了，那阎王爷啊，就会派小鬼来喽，谁也躲不了。”奶奶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一团泪水在眼眶里来回的转着，看着窗户外面，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看见了什么，低声地自言自语着。

方霏忽然觉得，眼前的奶奶不像是往日里看到的那般总是充满着不符合年龄的活力，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很多，矍铄的眼睛也似乎黯淡了很多，不再着那犀利的光芒，只有一团团暗黄的东西随着眼球来回浮动着。她虽然也不是特别喜欢奶奶，但是此刻，她觉得这个老人也有让人怜悯的一面。爷爷去世后，独自生活了十几年，虽有儿有女有孙子，也有来往不断看病的人，但是每当黑夜来临，却也只剩下一个老年人的孤独。

她还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些什么好。屋子里，只听见奶奶低声的自言自语。待了一会，奶奶就像是忽然醒过来一般，说道“对了，你哥怎么样了？”

“奶奶，我哥在那挺好的，大姑经常去看他。我爸说过段时间也过去看他。”

“哦，那就好，那就好。还有一年多他才出来，等他出来啊，不一定见着了。。。。。。”

“奶奶，什么不一定见着了？”

“没什么，对了，这两天你那后妈的亲闺女来这了？”

“对啊，我和姐姐都快烦死了，所以到您这来避一避，难得看她母女俩那鬼样子！”方晴抢答着说道。

“孩子啊，你这后妈要我说啊不是个善茬儿，太看重钱了，唉，这是没办法的，既然都接进家里来了，咱们呢，只求她对你爸爸好就行，毕竟过些年你们三兄妹都结婚生子各自成家了之后，陪伴你爸最长的还是你这个后妈。你们平日里也别老顶撞她，没必要，都说家和万事兴的。。。。。。”

“奶奶，道理我们都懂，但是就是看见她表面一套，背里一套的，我们就烦！”

“孩子，你们要听话啊！自从你妈去世后，你爸太不容易了，你们要让他少操点心，懂不懂？”

“好吧，我们知道了，奶奶。”方霏和方晴不想再争辩什么，也觉得奶奶说的话也没错，于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奶奶，那我们走了啊，去大伯家玩儿去了。”

“嗯，去吧。诶，等等，等等！”奶奶急忙又叫住了方霏俩姐妹，缓缓的下了床，寻摸着穿上了鞋子，走到里屋，然后听见柜门“吱呀”开了，一会儿又“吱呀”关上了，接着就看见奶奶手里捧着一大把彩色的糖果走了出来。

“拿去吃吧！”

方霏从未见过奶奶脸上这般慈祥的对她们笑过，还第一次给了这么多的糖果，而且是只给她们俩！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俩姐妹高兴地跳起来，满口的对奶奶说着“谢谢奶奶！”就蹦着跳着出了奶奶的大门。

奶奶看着俩孙女高兴的背影，笑着笑着，随即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第二天一大早，方志仁早早的吃完早饭，就要出门去干活的那家工地了。却鬼使神差的拐到了方霏奶奶的大门口，心里想着老太太起得早，问下早饭打算吃点什么。结果一直走到里屋大门，都没有看见老太太的身影。方志仁一边叫着“妈，妈”一边往卧室里走，结果现老太太直直的躺在床上，身上穿着昨天下午刚缝制好的寿衣，早已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一声惊天响的“妈！”后，方志仁便双腿一软瘫坐了在了地上，他匍匐着爬到了老太太的床头，拉着亲妈的双手，便再也喊不出声音来。过了好一会儿，方志仁才缓过劲儿来，赶忙爬起来去叫了三叔，又把钱美芬叫起来让她赶紧给大伯打电话，然后又给在市里的大姑一家打了电话通知。

除了大姑一家，等一众人都到齐了，一屋子的人围着老太太的遗体哭成了一片。男人们都还能忍住，女人们，特别是三个媳妇儿，一个哭的比一个大声。

看着床上早已冷冰冰的奶奶，方霏、方晴才仿佛大梦初醒般，难怪昨天见到的奶奶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给她们说了那些从未说过的话，给了她们从前从未主动给过的糖，还说哥哥回来了就见不着了，原来一直给人算命的奶奶是提前看到了自己的命数即将到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呐！

方霏曾无数次地想过，如果有一天奶奶去世了，自己可能都不会流一滴眼泪。但是今天，她哭成了泪人儿。

这边，女人们哭成一团，那边年纪稍大些的人便把方家三兄弟叫到一边，告诉着接下来该做的各项事情。兄弟三人红着眼，连连点头。

奶奶今年才72岁，却是德高望重，虽不是多高的高寿，但是因这么多年给无数人看过各种疑难杂症，多少人因为奶奶的手艺得以安生，所以在得知奶奶去世的消息后，都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参加这场白事。

依据传统，奶奶的葬礼举行了七天。而且是非常隆重的七天。每天都有很多的人来帮忙，来吊唁，记录礼钱的账本都写满了三个大本。到了最后下葬那天吃的午饭碗筷，全部都被人们拿了回家。因为有习俗说，德高望重的老人去世，拿走葬礼上的碗筷的人家会得到祝福。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生过了，上次还是方霏爷爷去世的时候。

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七天里，本该每天晚上跪守在奶奶长明灯前的儿子媳妇们，却只看到了方家三兄弟还有大媳妇，有时候钱美芬也会跪一晚上。奶奶生前最疼的三媳妇却不见了踪影。原来三媳妇都是在晚上留下来守夜的各个麻将桌上，陪那些来吊唁之后不回家的人打麻将！这破麻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不分场合的，红白喜事都会出现！方大娘看着也是生气不已，却又不敢说人家什么，因为大姑还有方志真没有说什么，三弟方志明也没有说什么，她要是去说了，会被别人说妯娌关系不好，于是她忍了又忍，只给方志真抱怨了几句。

好不容易到了下葬那天。下葬的时候，男人们帮着抬棺材的抬棺材，女人们便帮着拿香蜡纸烛等，还有数不清的花圈，需要下葬后一并烧掉的。作为方家的媳妇和女儿，则需要一路哭泣着跟随队伍。大姑从到来的那一天就没有停止过哭泣，哭到两眼昏花，旁边只得有两个妇人搀扶着往前走。方大娘也是伤心不已，钱美芬在这么多人面前，此刻也是表露出异常的伤心。只有那三媳妇邱美琴，哭了一段路之后，便只顾着去捡被棺材撞着的地上的树枝！也不知她哪里听来的，说那样的树枝意味着升官财，她要多捡些回去，好让她那唯一的儿子考上高中考上大学，然后升官财。

方霏看着这一切，心想着奶奶在世时对三婶家是如何的好，三婶又是如何的花言巧语哄得奶奶开心，现在奶奶去世了，她却做出这般的事情来！真是狼心狗肺般可恶！

七天，大家都说这是热闹的七天。这七天里，方霏听了太多人描述奶奶生前如何如何地替她他医治，又如何如何地为她他做了哪些好事，人们感激涕零，又充满遗憾。

奶奶说，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命数到了，阎王爷就会来拿走了人的命。

为什么好人的命数都那么短呢？母亲是那么的善良一个人，奶奶是那么救济苍生的一个人，为什么都没有得到一条长长的命呢？那我的命数又是如何的呢？方霏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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