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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第1页）

片刻的安静。她从他怀里抬起头，视线落在不知何时挪前近观，兀自骇怪不已的简野面上，再一点点挪到不远处还未完全消失的巡卫身上，眼里渐渐现出清明，默然松开抱住他的手，坐直了身子，看向他，“先生来了。”

魏储依轻轻应了一声，“将军醉了，我扶将军回去歇息罢。”

十七点点头，在他将要挽住她手臂时说道“我腿脚不便，不如先生背我回去罢。”

魏储依看她说“好。”转身将脊背送给她，感受到她单薄瘦弱的身躯完全伏下，他伸出手臂扶住她两腿，稳稳背她起身。

直到二人消失在远方，简野还在伸脖子张望，惊骇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的赞赏，啧啧两声尤不满足，凑到霍承宝身前努努嘴，意味深长道“大将军果然勇武不凡！难怪那青雨几日不曾出房门…也不知魏先生那副羸弱之躯能否承受大将军威风？”

霍承宝淡淡瞥他一眼，“定北军中知道大将军有断袖之癖的屈指可数，这等隐秘还是藏在心里为妙。左将军醉言醉语我听到便也罢了，若被旁人听了去不知要闹出甚么乱子，奉劝左将军即刻去醒醒酒，莫要不当心说出不该说的话。”

简野立即一手叉腰愤愤不平，“右将军说的难道我不知么，我嘴巴严得紧，不消右将军指点！”大约气力用过了头，左臂被抻痛，“哎呦”一声弯下腰，一面向裹得严严实实的伤臂连连吹气，一面恶狠狠瞪视眼前之人。

眼前之人不但毫无愧意，反而火上浇油，“左将军醉得直不起身了么，不如效仿一回主簿，我屈尊一回，背送左将军回去歇息？”

简野似被踩了尾巴的兽，当即退后数步，侧头“呸”了一声，手忙脚乱掩紧衣襟，怪叫道“本将军可没那等癖好，你别打我的主意。”

霍承宝见他曲解己意面色铁青，“知道左将军伤的是手臂，不知道的还以为左将军伤了脑袋，左将军正在病中，还是少胡思乱想为妙。”

简野认定霍承宝与大将军同好，大将军在他眼里是光芒四射的神，神做甚么他都可以给予理解，但到了旁人身上就得另说，比如眼前之人，想想就叫人倒胃口，甚至不想与之多待一刻，遂厌嫌地瞪了一眼，脚步匆忙地跑进人群。

霍承宝不多理会，看向营帐方向，美如女子的面容慢慢变得柔和。他原地站立许久，自语道“那时你守护我，让我敢直面命运，战场上又几次从黄泉拉我回人间，如今总算能回报一二…”

已近子夜，整座营都弥漫着大战胜利的喜悦。

校场上6续有将士喝倒被同袍背回住处，有人碰到主簿和大将军，草草行个军礼，背着人飞快地跑远。

怕她醉酒不适，他走得很慢。大营深处灯火不如校场明亮，他却忽然想看看她，刚侧过头，她的面颊便紧紧贴在他脖颈上，火热的呼吸炙烤一片肌肤。他慢慢正回头，目视前方问她，“可还好么？头疼不疼？”

一时间天旋地转，又回到了都城西北坊的家里。她醉酒半夜回家，在马厩旁见到了一个“仙人”，不知为何定要极尽所学赞赏仙人的姿容。他眉目温和包容她所有胡言乱语，而一想到这个人是自己最亲的人，她心里满满都是欢喜，甚至生出无尽的自豪，一定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才得让她与“仙人”今生遇在一家。她思绪迷迷糊糊穿梭在过往与现实，不由自主探头看他，他的侧脸俊雅无双，数年过去仍是当初的仙人之姿。而这几年她真正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威名个赫赫的大将军，曾经的音容笑貌被冷肃威严代替，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二八少女。而他的脸上居然看不见岁月流逝，与当年那个让她见着就忍不住心花怒放的美君子一模一样。她的目光渐渐痴凝，不知不觉凑近，在他脸上印上一吻。

他脚步一顿，才要扭头看她，视野被灯火照亮，只得如常行路。

两队巡卫各向一方穿插而行，火光一明一暗，过了一会，慢慢恢复如初。

主营就在眼前，她醉意席卷，温顺地趴在他肩上，任他背她回到卧房。

他万般小心地将她放坐床榻，低头看她柔声说“我去添上热汤，待会洗去酒气再睡。”

十七抬眼望着他，闻言点了下头。

魏储依倒杯温水放到她手里，看她喝下才进浴房。一切准备就绪，正要回房唤她，她已摇摇晃晃行来，到他身前停下，细细看他一眼，又往前去。转过浴屏一面向浴桶走，一面伸手解开衣带，外袍脱落地上，里衣衣领松散，眼看就要露出肩背，他本要上前搀扶，见状蓦然惊醒，当即背身移到屏后，默了下说“我就在这，若有事记得唤我。”

屏后传来一声回应，简短的一个音，肖似年轻女子的嗓音。他僵着身子立在那，耳里水声渐渐模糊，思绪不知不觉飞出天际。醉酒的她没有一点棱角，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明眸善睐姑娘。他想起方才在台阶上那一吻，情不自禁抬手摸向自己的唇。她的力道很大，猝不及防地撞过来，唇角被牙齿磕得生疼，不过很快被温软的触觉取代，回过神来，整个人都被投进了蜜罐里。又想起她还亲在脸上，另一只手向面颊上那一点仍然火热的地方轻触了触，眼里不自觉盈满柔和水光。

浴房里时有时无的撩水声不知何时彻底停止，里面之人似乎说了甚么，他没听清才要问她，便听到“哗啦”一声，她似乎跨出浴桶，又安静一时，才有脚步近前，急匆匆地，好似再寻找甚么。他连忙回身，视线里一道刺目的白影袭来，直直扑进他怀里，两臂紧紧环上他的腰背。他脑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屏住呼吸，就要回抱她，手在她光裸的脊背前堪堪止住，转而换个方向，拿起屏上所搭衣衫，偏头撇过眼，仔细将她包裹严实，“夜里还凉，莫要染上风寒。”

她一头乌湿漉漉地搭在肩上，左颊额角那道疤痕被丝半遮半掩，大将军威仪便一丝也无，只是一个无措诚挚的姑娘。她浑身被裹成一个茧，脚上未着鞋履，就那样不言不语与他对望，眼里似乎有藏在醉意里的复杂神色。他看了心里泛起阵阵疼惜，打横抱起她回到榻上，让她半靠半坐，他则找来巾帕给她擦拭头。

直到她头干爽，他才去拾掇浴房。

十七自己换了里衣，回来这些时候未说一字，但一定要见着他，比如眼下又赤脚来到浴屏旁，一眨不眨地看他洗衣裳。他便先行搁置，连忙又把她抱回床上，她的脚冰冷冰冷，便用手替她捂热。

她一反常态，魏储依只能在她身旁看顾她。他想了想留下一盏灯火，怕她又要赤脚行走，便也躺在床上，与那回和她共用衾榻一样，中间隔了万丈鸿沟，只是这次两人位置转换，他为方便照顾她和衣躺在外侧，而她紧挨里壁仰躺，被衾搭在胸腹，上面露出一只布老虎的脑袋。

盛夏时节，室内也不再冰寒入骨，他早该搬回自己屋舍的，但她人在战场搏命，平日见不到她，他便私心留下，至少房内有她生活的痕迹，让他时刻高高提起的心可以有些许安慰。察觉到她目光，他转头与她对视，半晌问道“头疼么？要喝水么？”说着伸手触了触她额，仔细给她掖上被角。

因为醉酒缘故，他的话没有入她耳，她一味目不转睛凝视他，就在他要收回手臂时，她放下布老虎，一把攥住他手，紧紧地，指节都泛着白。

魏储依滞了滞，探究地看着她，片刻后，侧过身慢慢反握住她的手，见她没有拒绝，倾身靠近，手上用力，拉她入怀紧紧拥抱。一瞬间各样情绪横冲直撞，扰得他慢慢红了眼眶。

十七头就贴在他的胸膛，她一动不动，安静地躲在他怀中，沉默半日，忽然开口唤了一声“哥哥”，没有用大将军的声音，而是她本来的女子声音。

魏储依以为自己幻听，低头看她，不确定般唤她，“十七？”

短暂沉默后，她抱他更紧，口齿清晰地唤他，“哥哥。”

泪水无声滑落，魏储依低颊埋入她间，声色哽咽，“十七…”

她头抵他衣襟里，又默了半日，“十七已经死了…几年前离家出走就死了…”

他瞬间泪如泉涌，低颊一下下吻在她上。十七手臂愈紧，越加和声细语，“不过那日九溪离城见到哥哥起，十七已慢慢起死复生，又活过来了…”她从他怀里探头看他，睫羽上泪花闪烁，“哥哥…我与你斩断情义任性离家…你可会怪我么？”

魏储依任自己泪流满面，低额紧密贴她额上，“都是我的错，是我负你情义不辨是非害你至斯…”

她眨去泪滴，呢喃说“命该如此，你我都违抗不得。”

他胡乱抹去泪水，小心捧住她脸颊，深深注视她，“十七…对不起…”

十七眼里又溢出泪，晶莹的好似串成线的珍珠，他低唇一点点吻去，小心翼翼温柔至极。她哽了下，“不如你我成婚罢。”

他定定看她，说“好。”

她想起打仗时所作占卜，思量着说“最近的吉日是三日后，你我便于三日后成婚…待此间事了，我和你去桓城，今生今世再无分别…可好么？”

泪又汹涌而下，魏储依紧紧拥抱她，郑重点头，“好。”

十七抬手给他拭泪，不知怎的，他泪越来越多，她便学他以唇替手，仰唇亲吻他面上的泪痕。

“莫哭，”她吻去他泪水，喉头哽咽，“你流泪我便更难过。”

有难以名状的情感在胸膛翻涌，强烈到无法克制，他只知不能再叫她尝到泪水苦涩，于是低唇用力吻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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