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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打小养尊处优,家教甚好,生气也生得不动声色。路过杨妃和她的姨母身边,淑妃稍作停留,似倏然想起什么,侧低声道“本宫是个妇道人家,久居深宫之中,几乎从未出过宫门,可饶是如此,却也曾听说过一件令人所不齿的事情,不晓得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殿里并无人应答,她却自顾自说下去了,“说是咱们这平阳城安业街有一户人家,家中有两个女儿,这家当娘的很是偏心,独宠大女儿,把小女儿当丫鬟使,逼得那个可怜的姑娘活不下去了,以一包鹤顶红结束了二十年仓皇人生。这件事被传出去后,平阳府尹曾派人将那位狠心的娘抓了起来,但不知怎么回事,没关几日又把人放了,想来该是那户人家钱花到位了。”
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林桑青事不关己一般托腮聆听,眸光无比平静。她抽空看了看,娘和爹的神情都显得有些紧张,纵然已极力克制了,却还是能看出些蛛丝马迹。
藏在面纱下的嘴角微挑,她觉得眼前的场面挺有意思,谁能想到,淑妃会扒出这件事情呢。
娘的眼神闪躲,嘴上却不服,“那是外头以讹传讹,她自己命薄如纸,活得腻歪了才去寻死,为何要赖在我头上。再说,孩子伺候爹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老娘养她那么多年,她服侍服侍我怎么着了”
命薄如纸林桑青在心底回味了两遍,只觉得彻骨的凉意从心底涌上四肢百骸,冰得她想打冷颤。好个命薄如纸,好个天经地义,她都死去半年了,娘还是不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她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这个死人身上,推得一干二净,推得理直气壮。
面纱后的嘴唇被咬得深陷,她低下头,拿了颗坚硬的核桃在手,用力紧紧握着。
淑妃慵懒俏皮的声音继续传来,“本宫当时听闻此事后心中颇为不平,也诧异于世上竟有这样蛇蝎心肠的娘,便特意托人打听了一番。不打听还好,谁知这一打听,竟从那户人家隔壁邻居的口中打听出一件事那位逼死女儿的狠心娘亲对他们说过,她的外甥女儿在宫里做娘娘,位分可高了,连出身名门的淑妃都怕她。本宫琢磨了好几日,在这宫里,谁会是本宫惧怕的娘娘呢大抵是手握协理六宫之权的杨妃娘娘了。”
说罢,眼波轻轻一转,她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周萍看,“这位阿婶,你怎知本宫惧怕杨妃娘娘”
林桑青抬眼看了看,她娘的脸色比锅底还黑,吊三角眼微微眯着,唇角一抖一抖的。她的面相本就不大友善,现在看上去更是凶巴巴的,像是随时会张嘴骂人。
这便是自讨苦吃了,方才她若不嘴快,忙着骂林桑青命薄如纸,暴露出她便是逼死女儿的狠心娘亲,这个时候还可以装傻蒙混过去。
怔了一会儿,周萍撇撇嘴巴,自欺欺人道“那、那些人的话听不得,他们嫉妒我日子过得好,所以在私底下胡咧咧,我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默默坐在桌前听着,手里的核桃快要捏碎了,林桑青可以肯定,娘肯定说过这些话,她那张嘴向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鲜少去计较后果。
从容不迫地撩动裙摆,淑妃扶一扶头上的珠花,语气里满满都是揶揄,“本宫从前一直好奇,出身平民百姓家的杨妃会有什么样的亲人呢,今日总算得以一见。原来杨妃的亲戚并不像她一样故作风雅,简直粗俗到骨子里去了。”
杨妃的脾气像水,能够包容万物,淑妃说的这番话其实很难听,她却仍然能保持微笑,“淑妃妹妹别和姨母计较,她年纪大了,行事说话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妹妹若不高兴,只管说姐姐便成。”她朝淑妃屈膝行礼,“姨母的错,便由我来承担吧,大过年的,妹妹别不高兴了。”
淑妃冷冷笑一声,似乎想拿什么不好的话回她,没等她开始说话,白瑞尖细的嗓音越过殿门,隅隅传荡在保和殿中,“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殿内立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挺直了脊背,齐刷刷举目看向殿门口,或期待或好奇的眸光一重重递过去,最终落在那道颀长消瘦的人影身上。
“在讨论什么,这样热闹。”大步穿过人群,箫白泽在最中间的主座坐下,由于是家宴,无需多拘泥礼数,他今晚并没有着朝服前来,而是穿了身做工讲究的花青色常服,外头披了件厚实压风的虎皮大氅。
花青色,又是花青色,箫白泽可真有够专一的。
目光很快在殿内流转一圈,放在还没来得及起身的杨妃身上,略有不解道“杨妃屈膝作甚。”
行过礼,淑妃懒散地弹着指甲,看也不看杨妃,眼神傲慢道“谁知道呢,许是膝盖疼吧。”抬起头,她朝箫白泽娇俏一笑,一改方才的懒散傲慢,“表哥您怎么现在才来,别看这一屋子都是人,却没一个有意思的,如霜就等着您来呢。”
杨妃直起身子,冲箫白泽温婉笑笑,这才领着亲戚们坐下,并未出言解释什么。
箫白泽解下身上披着的大氅,递给候在一边的白瑞,平着声儿道“朕方才去请太后了,她身子不爽,胸口疼的毛病总是反反复复,今晚又不能来赴宴。”有伶俐的宫人倒了盅热茶给箫白泽,白瑞接过看了看,确认没有异物才转手递给他。饮一口茶水,箫白泽道“今晚是家宴,众卿家都是朕的前辈,且请随意,不要拘泥于礼数。”
瞥见太后的位置是空的,林清远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看保和殿顶上的彩绘,又看了看盘龙缠绕的柱子,眼神飘忽不定。
周萍暗暗拧他的大腿,压低声音斥骂他,“看什么看,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是不是头一回进皇宫,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林清远老实笑笑,木讷地点点头,有点儿不在状态。
兵马大将军的女儿承毓郡主说是陪淑妃来赴宴,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大眼睛贼溜溜在殿内扫来扫去,她扫了一圈儿,没看到想找的人,略有不悦道“萧哥哥,魏先生怎么没有来,他不是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吗”
箫白泽继续饮茶,“魏虞今年没过来,他在府中陪下人们过年。”
承毓难掩失望之色,“啊我以为他会陪萧哥哥你过年呢爹让我在府里陪他,我才懒得陪老头子过年,偷偷摸摸跑到堂姐这里来,本以为能看到魏虞,没想到”叹口气,十分懊悔道“早知我就偷偷摸摸跑去魏虞府上了。”
淑妃故意笑话承毓,“魏虞魏虞,整天就知道魏虞,你的魂儿莫不是被他勾走了”
承毓躲进淑妃身后,捂着脸“嘿嘿”直笑,少女的心思一览无余。
今晚宴会上的菜肴早已做好,御膳司的人66续续把菜肴送过来,酒、菜俱齐,该来的人也都来了,这场宴会正式开始。
除了嫔妃的亲人外,今晚亦有许多同皇家沾亲带故的人前来赴宴,林桑青打小长在民间,街头巷尾卖菜的大爷大娘她倒是认识不少,这些达官贵人她一概不认得。
一眼望去,席间净是些生面孔。
脸上蒙着碍事的面纱,不太好吃东西,她只能偶尔夹一两筷子菜肴。也许在旁人看来,她这样才像是文文静静的大家闺秀,实则林桑青自个儿心里有苦难言吃了半天,肚子还是饿的。
箫白泽看到了她脸上的面纱,没问她怎么了,朝林轩敬一杯酒,态度温和道“林相刚接手尚书省宰相之职,不知可否做得习惯”
林轩起身回敬他,“多谢皇上挂心,老臣一切习惯,承蒙皇上看得起,老臣定当竭尽全力打理好尚书省,绝不辜负皇上厚爱。”
箫白泽点点头,饮尽一杯酒,示意林轩坐下,他放下手中酒杯,若有所思道“前朝事务繁杂,爱卿们多有辛苦,也只有过年这几日才能把手头的事情放下,像个普通人一样歇一歇。”黑漆漆的眸子轻轻眨动两下,他换个姿势坐好,话锋一转道“前朝辛苦,后宫也不悠闲,朕觉得最辛苦的便是杨妃,为了今天的宴会,她忙前忙后好些日子,几乎没有闲暇的时间。”
他低头看向坐在左手边的杨妃,眸子里沁出一抹温柔之色,“朕准备过完年,再把杨妃的位分往上提一提,等和母后商量完,便将这件事提上日程吧。”
杨妃似乎没想到箫白泽会提到她,更没想到箫白泽会突然说要晋她的位分,面上的错愕一闪而过,她抿抿嘴,头颅微侧,露出个淡淡的笑容。
被殿内的烛光一照,竟有几分明艳动人之感。
“还有林昭仪,”箫白泽又转头看向林桑青,“你入宫已有半年,位分也是时候往上提了。”
这下轮到林桑青错愕了。请牢记收藏,&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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