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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只觉腾地一声,曲莲眼前尽是榴花飞旋,铺天盖地如晚霞流火,烧到了她的心间,烧的她脸庞耳根红的如同一团火,低眉一瞬,再抬眸时,有万般柔情在眸底浮现,和她的心波一同摇曳:“我叫曲莲,你叫甚么。”
这把声音软糯,在男子心上绕了个浓墨重彩的弯儿,他揽住曲莲软若无骨的纤腰,迟迟舍不得松开,在她耳畔呵了口热气:“我叫京墨,京是冠盖满京华,墨是俄顷风定云墨色。”
这两句诗曲莲都是读过的,自然知道是哪两个字,她微微垂眸,脸上溢出蔷薇绯红,言语间半是含羞半是轻软:“曲是与君歌一曲,莲是名莲自可念。”
京墨松开曲莲的滑腻白净的手与软若无骨的腰,眸光在她微红的脸颊上打了个转,正欲开口,却听得曲莲甜腻软糯的惊呼:“哎呀我的天,你流血了,走走走,我带你去医馆包一包,这大热的天,若是发了炎症可不好。”
这声音同曲莲的腰肢一样,柔若无骨勾人神魂,引得京墨不由自主的举步,全然忘了自己来盛泽街所为何事,只一路跟着她往医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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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流金似火,一溜垂柳投下绰约的暗影,落葵却没有离开盛泽街,极目远望不见曲莲的身影后,她转瞬神情如常,脸色也好了几分,捏着帕子擦了擦汗,缓步向前,终于在一家不起眼的商铺
前驻足不前,那铺子唤作“流光斋”,是个极雅致的名儿。
她定睛望住门边儿挂着的牌子,上头写着“收松石”三个字,眸光微微一沉,撩开门上低垂的暗黄色竹丝帘子,轻轻巧巧的闪身进去。
这间店铺极小,大大小小的物件儿往店中一摆,便没了甚么可转身的地界儿,半开的窗透进晦暗的光,窗棂上福禄成双的雕花在光中流转成影,如刀刻一般烙在长桌上。
伙计拿了抹布心不在焉的擦拭一只素白长颈阔口花瓶,瓶内斜倚一枝绯红的复瓣蔷薇,如同在瓶口燃起一把火,明艳照眼。
听得动静,伙计抬头一望,他登时在盘中摸了把瓜子,无声垂首,极快的退了出去,出门之后还反手掩住门,顺手取下门口“收松石”的牌子,又挂上“歇业盘点”的牌子,倚在门边就着廊檐下的阴凉儿,恍若无事的嗑起瓜子,眸子却警醒的四处张望,十分谨慎小心。
掌柜趴在桌案上,正闷头拨拉算盘珠子,见落葵进来,他不言不语的关窗放帘子一气呵成,店中登时暗沉沉一片,落葵凑近灯台,多点燃了几盏青瓷灯,灯影绰绰,有灰蒙蒙的微尘穿过晦暗的光,迷离变化不定。
雕花青砖地上摆着一只素白大缸,缸中清波微漾,深绿浅翠的荷叶从水中探出来,密密匝匝生趣盎然的铺满水面,落葵伸出手,从缸中掬起一捧水,洒在叶片上。
“
主子,杏花楼的点心,是主子素日爱吃的,主子尝尝。”掌柜端着一脸恭敬的笑意,如行云流水般斟茶摆点心。
老榆木雕牡丹花案几上了年头,磕的破损之处磨得光溜滑手,案几上摆着几只水曲柳方盘,里头搁着四样精致小点,点心凝脂莹润,另以杨梅榨出浆,在上头描了淡粉色的杏花,望之盛开如蓬云。
掌柜躬身从柜中翻出厚厚一本账簿,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眸光向她身后一望,忧心忡忡的开口:“衡先生呢,这街面上鱼龙混杂,主子怎好一个人过来。”
甚么入账出账,甚么结余几何,若是平日里眼明心亮的她,看一看也无妨,可现下她心中另有要紧事,只随手翻了翻便觉得脑仁生疼,索性撂在一旁,按了按额角:“杜衡去南祁国了,这账目待他回来再看罢,我今日无事出来逛逛,见你挂了牌子,怎么,可是有事么。”
掌柜身子微微前倾,将脑中紧要之事过了一遍,才恭恭敬敬的回道:“回主子的话,墨公子三日前到青州了。”
店内燃了香,香意缭绕,轻烟袅袅。迷蒙间,像是有个笑意盈盈的人,在烟中缓缓浮现。落葵低眉敛目,不疾不徐的吹动茶水,热气掠过她的脸庞,扯动眼帘,旧事历历在目恍如隔世,就仿佛入口的清茶,苦中带着一丝丝甜意。
杏花楼的点心温糯甜净,佐以明前的碧螺春,入口生香,落葵
饮了盏茶,凝眸叹息:“杜桂一路上暗中跟着他,没出甚么差错罢。”
天气炎热,店中门窗紧闭,没有一丝风透进来,不禁越来越闷热,落葵额上渗出汗来,掌柜见状,忙展开一柄折扇,不疾不徐的在她身侧送出凉风:“主子放心,墨公子一切安好。”
指尖轻叩桌案,轻微的敲击之声,在寂然的店中入耳分明,落葵眉心微曲:“这一路上,杜桂都没找到甚么由头,吓唬他掉头回扬州么。”
掌柜皱眉苦笑:“什么路遇山贼,夜宿黑店之类的招数使尽了,吓哭了好几回都不肯回头。主子,属下也弄不明白了,墨公子这胆子究竟是变大了呢,还是更小了呢。”
落葵扑哧一笑,复又长叹一声:“扬州之事可比路遇山贼,夜宿黑店要大多了,他如何会怕。只是青州如今看着平静,实则暗潮涌动,他来了只怕会深陷其中,也过不了几日他想要的安稳日子。”
“墨公子养尊处优惯了,在扬州过不了一夜赤贫的日子,可他从未经历过风雨,又如何能在青州呆的下去。”掌柜手上不停,凉风徐徐而至。
落葵慢慢啜着茶水,碧水微澜,茶叶在盏中上下浮沉,她的叹息悠长,从过往穿到如今:“他如今在何处落脚。”
掌柜微微躬身:“在乐平客栈。”
“乐平客栈。”落葵瞪大了双眸,惊呼了一声:“那可是城中最贵的客栈了,他怎会有钱
住在那里。”
掌柜斟酌良久,才颇为为难的笑了笑:“墨公子离开扬州前,将能变卖的家产都变卖了,是带着现银出来的,这一路上好吃好喝,倒是没受半点委屈,主子,墨公子此行可是决意破釜沉舟了。”
日影微漪,透过淡白的窗纸斜入屋内,落葵侧身坐于窗下,一半隐没在斑驳的暗影中,看不清楚轮廓,而另一半笼罩在明亮的日光下,脸庞白皙如玉,眼帘低垂,纤长的眼睫在脸庞投下如远山般的岚影,白腻的指端在袖口摩挲,月白色细纹罗纱上绣了鹅黄色折枝梅纹,素来高门里贵公子皆是海样的银子堆出来的,一旦没了银子做舟,家族做桨,贵公子也是落魄凤凰不如鸡。
掌柜续了盏茶,笑着续道:“只是再多的银子也禁不住这样糟蹋,墨公子如今三餐已减成了一餐,这才一进城便着急打听主子的下落,还去了从前的老宅子,那老宅子虽说未曾易主,却早已荒废破败,若是仍找不着主子,墨公子怕是真的要流落街头了。”
落葵默默无语,青州城中的营生如此多,京墨情愿饿着,也不肯找事做,还真是惯了一身纨绔习性。她看了会儿茶水微漾,这位公子哥儿花钱如流水倒也罢了,竟还如此懒惰,这般坐吃山空,便是有座金山银山也迟早会吃个干净的,若自己也这样养着他,迟早要将他养成个废人,她心潮波动,生
出涟漪,慢慢有了打算。
见落葵凝眸不语,掌柜只得缓缓续道:“主子避世多年,下落并不是那么好打听的,墨公子也并不十分清楚主子这些年的底细,寻了这几日没什么头绪,属下也不敢轻易漏了痕迹,只吩咐人小心跟着墨公子,今日挂了牌子出去,原是想找桂先生讨个主意的。”
“我的下落自然没那么好打听,那么还是偶遇更顺理成章一些。”落葵眼波微澜,有难忍的悲伤,原来分别数年后,竟然要用欺骗和心机来掩盖相遇的真相,终究还是今非昔比物是人非了。
掌柜往盏中续了些热水,轻声道:“喏。”他抬手连着击掌三下,在门外静立良久的伙计应声进来,他吩咐道:“你速去乐平客栈,打听清楚墨公子此刻的下落,即刻回禀。”
伴着吱吱呀呀的关门声,关住刚刚落进来的一绺阳光,这一线明亮照进落葵心底最暗的角落,那里就像从黑暗中陡然见到光明的双眼,刺的生痛,落葵想到了扬州之事,京墨因何而来,她最清楚不过,自然也清楚他心中的恐惧,思绪飘到极远极远的从前,从前的自己枯瘦的毫无生机,是京墨打阳光里走出来,向自己伸出双温暖的手,拉自己出了寒意凛然的死水。
如今他也被阴霾笼罩,时光流转,身份互换,自己竟然成了阳光中的那双手。良久,她缓过一口气,心下郁结:“爷爷的
死因,查清楚了么。”
“查清楚了,是曲家死士下的手。”掌柜递过一张字条:“主子您看,要不要反戈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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