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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初雪上（第1页）

  第二十三章初雪（上）

  初雪先是小粒儿小粒儿地往下落，像是磨得极细的盐落在了青石板路上，再隔了一两个时辰，雪逾渐大了，栈道是拿桦木板铺成的，积下的水东一滩，西一滩，让栈道变得湿滑难走。

  赶路最怕遇到落雪天了。

  6绰纵马领军于前，将整支车队的度压得慢极了，白日里赶路，夜里便或寻驿馆住下，或男人们搭起牛皮帐篷在外间歇息，女眷便歇在马车里，一连过了三两日，也没走出幽州。

  冀州刺史周通令也未曾派遣兵马过来问询。

  周通令将过而立，算是大晋顶年轻的刺史大人，领一方军政已过五载，出身不算太寒微，可也并没有比石家好到哪里去——在6家眼里头，哪家都不太能算家世渊博。

  周通令的父亲在前朝就做到了侍中的位置，身为天子近臣，又给儿子谋了个外放刺史的官职，周家跟着就扎根幽州了，与石猛不同，周通令胆子还没大到视幽州为自家禁脔的地步，幽州界内的军政要职皆由圣上派遣调令。

  在世道大乱之时，周家显得太低调听话。

  也并非所有寒门小族都是石猛那副德性的...

  长亭暗暗想到。

  将想法偷偷告诉6绰，6绰笑起来，一口将热茶饮尽，随即撂下句话来，“千万别对一个人妄下评论。还未见其人，如何断其行事？就连眼睛都会骗你，更何况思维上的臆测。人做出的事，只会永远乎你的意料。”

  长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6家车队走得慢极了，路途无聊，长宁顶喜欢赖在长亭车厢里扯着百雀与百乐玩叶子牌，百雀自然要让，长宁每回都赢。赢了几回后，小姑娘便沾沾自喜起来，“...每回和大母打牌，我都输！一路过来，打牌倒是有进步...”说着话，小姑娘声量便软了下来，一边拢着赢来的铜钱，一边低喃，“也不晓得大母收到我写的信没...”

  长亭一愣，随即笑起来，她懂6绰为何走这样慢了。

  落雪防滑是一回事，6绰在等平成派出来的援兵又是一回事。

  周通令胆子小，知足老实，6家在幽州界内慢慢走，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石猛行事诡谲，谁也料不到他下一着怎么走，6绰拖家带口，自然不能拿一家人的安危去冒险，趋利避害，实属人之常情。

  初雪未停，一直在落。

  这是长亭头一回见到落这样长时间的雪，6家几个小辈都长在南边，从未见识过，两个小姑娘还成，整日缩在内厢里头捧着暖手炉听陈妪念书，6长英硬撑了三两日后，遭风吹被雪凉，终于受不住着了寒，没精神骑马守夜了，整夜高烧，谪仙儿郎烧得满面通红地迷迷糊糊说胡话。

  饶是如此，6绰也只是免了长子的守夜，白日照样不许休憩。

  长亭让陈妪日日煮红糖姜汤，又是熬药又是哭哭嗒嗒地扯着6绰的衣袖求情，长女泪眼朦胧，6绰看着可怜总算是大手一挥，6长英这才能从马背上下来。

  跟着马车便要腾出一个来，长宁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要搬去长亭那厢住，符氏便冲6绰哭起来，“...就路上这么点儿功夫，我能同二姑娘亲近。大长公主喜欢阿宁，我心里难受便也忍了。阿娇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她怎么照料阿宁啊！”

  “阿娇照料不好阿宁，难道你就照料得好？”

  一路奔波，6绰已然精疲力尽，看符氏哭得梨花带雨，不由脑门胀，深吸一口气，再叹了一叹，终于软了声调，“天儿凉了，等过了幽州，就让阿宁过来同你住。这几日你若喜欢，便叫两姐妹时不时地过来陪你，正好也腾出一个车厢，让阿茂也歇一歇腿脚。”

  等到了平成老宅，全6家人都瞪着眼睛在看，若瞧出了继室与长女处不好，6绰生怕连累了长女的声誉。

  符氏一下子便止住了哭，立刻陷入了深深的哀伤中。

  见阿宁，自然是欢喜的。可若是见阿宁的代价，是还要见到6长亭那张永远板着的脸...

  符氏揪着手帕，一会儿脸青，一会儿脸白。算了，她不乐意见6长亭，6长亭更不乐意见她，算一算还是她划得来，挣扎着应了声好，再跟着加了一句，“...若阿娇自己不愿来，您也不能怨怪我...”

  6绰脸上一白，看符氏的眼神像在看一只会说话的虎皮鹦鹉。

  幽州其实并不算大，与雍、蜀、冀、蓟四州无法相较，可6家车队走了近十日，没等来6纷派遣来的援兵，反而等来了陡然卷天覆地的大雪，与周通令亲自驾马造访的消息。

  周通令率两列兵士前来时，6家诸人正早起暂留驿馆之中，管事便将周通令迎到正厢正堂去见6绰，6长茂陪坐其旁，正巧长亭猫在正堂的抱厦里给6长英喂药，一时间来不及出去，只好轻手轻脚地将杯碗放下，透过窗棂的细缝往外瞅。

  周通令长得很秀气，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纵一身戎装，也能瞧出白脸黛眉。

  “晚辈通令因公事怠慢6公数日，还望6公大人大量，休怪通令。”

  “论是公是私，6家本只是过路客罢了，何来怪罪刺史一说？”

  “6公不怪自然最好。”

  一言道毕，周通令又作一揖，深望6长茂一眼，便手收红缨折身向外走，将过门槛，脚下一顿，再折身回转笑道，“6公可是今日出幽州？幕僚军师夜观天象，说是后十日这风雪还会更大些，若雪再大些，马蹄怕是会陷进雪里出不来。若6公有需要，通令可派遣五千兵马护送您出城过境。”

  6绰也笑，“谢过刺史好意提醒。”

  之后，便再无他言。

  周通令不以为然地笑一笑，拱手作揖后，随即利落转身而去。

  长亭贴在窗棂下看得莫名其妙，这算是6家受了冷遇吗？不太算，毕竟人家来也来了，姿态做到位了，只是态度不算热络罢了。6绰一辈子求的就是这种态度，别贴着别巴着，自个给了自个脸面，旁人才好给你脸面。

  日头渐升，外间风雪愈大，疾风劲雪，吹得窗棂“哐哐”直响，带着凉气的风雪从缝儿里吹到内厢里来。

  6绰将舆图铺展开来，极认真地斟酌。“若现在出城，这风雪还能顶，加快马力能在日出之前抵达历城...若周通令所言属实，现在不出城，我们便要在幽州再耽搁近十日...”十日，可以决定很多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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