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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讨厌这里的一切（第1页）

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正好照在露惹的脚上。阳光下，她穿着黑色细带凉鞋的两只小脚并在一起，小巧而又白皙，她别无选择地盯着它们。

“哎呀，小钟同志啊”，徐处长的声音有点尖利，像铲刀刮过铁锅底，让人听着就不舒服。第一次被别人称为同志而不是同学，而且还加上小钟，露惹感觉怪怪的。

“能到我们党宣处来，可是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啊，领导考虑到你爸爸这种情况，才特意照顾你的。你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要好好工作啊。”

徐处长这居高临下的语气，而且还提到爸爸，露惹心生反感。可她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端。

这个工厂的成年人的习惯之一，就是看到不认识的孩子第一句话就会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啊？因为大人之间几乎都是认识的，只要孩子说出爸爸或者妈妈的名字，大人就能对上号这是谁家的孩子。

露惹在单位是新面孔，在这之后的日子里总是被问到这个问题，得到答案之后，提问的人就会露出怜悯的神色，有的还要安慰几句，仿佛露惹不是来上班的，是来乞求施舍的。露惹很讨厌这种感觉，不，她讨厌这里的一切。

“小钟啊，这位是马小丹，她以前是咱们厂的广播员，你以后就跟着她学。”说到这，徐处长和马小丹两人对视了一下，露惹觉得这一个对视很不对劲儿，又说不出不对劲儿在哪儿。

“马老师。”露惹轻轻地叫了一声。

“哎，千万可别叫我老师，我自己都觉得臊得慌，”马小丹豪放的声音和露惹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并无恶意的调侃露惹，“到底是小姑娘哈，这声音跟小蚊子儿似的，这能播音吗？”

露惹笑笑没说话。

“行了啊，小丹，你这粗声大嗓的再把人家吓着”，徐处长笑着说，“这行不行还不全在你调教，你什么时候调教好，什么时候上来。”

徐处长所说的上来，是指马小丹从后面的招待所播音室到机关办公楼的宣传处来，而她的身份，也会从工人变成职员。

“不是吧？徐处长，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这就心疼啦？还威胁我，我可不吃这一套啊。”马小丹娇嗔地斜了徐处长一眼。

“好好好，你不吃，我吃，行了吧？”徐处长重新堆了一脸笑，“去吧，带她去各屋转转，然后去广播室看一看吧。”

终于可以走了。露惹很不习惯他们这种成年人之间的玩笑，尽管开玩笑的对象不是她，但是只是旁听，已经让她如坐针毡。

马小丹带着露惹去了隔壁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比较大，一共有三个宣传干事，都在这一个大屋里。

一个是因为年龄大了从调研秘书岗位撤下来的李莹，五十三岁了，快退休了，负责工厂的内宣。宣传处各种书面材料主要是靠她写，是宣传处最铁的“笔杆子”。下一步，马小丹就是她的关门大弟子，一直到她退休，接替她的位置。另一个三十八九岁的男人叫陈玉明，主要负责工厂外宣这块。上级管理部门有一个系统内的内刋，每个下属厂每月要完成要求的投稿率及采稿率的。宣传处的工岗只有一个人，就是露惹。

马小丹还偷偷告诉露惹，徐处长还有一个处长助理，姓王，是个女的。职务在这挂着，常年上花班，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但是工资一分不少。据说是某领导的亲戚，大家背后也是敢怒不敢言。

这屋三个人，却有四张桌子，两两相对。多出来的一张桌子以前是马小丹的，现在给了露惹。马小丹说广播室冬天特别冷，露惹不播音的时候可以来办公室审核修改稿件。

露惹只是点头，一直不说话，马小丹见她这样，在从办公楼去招待所的路上，对露惹说：“你这孩子，茬楞点，不能像小猫似的，整天鸟悄儿地。这机关里的人，一个个猴精猴精的，看人下菜碟，没有大树靠，你就得自己硬实点。”

露惹感激地点点头，第二次在这个陌生的环境感觉到了暖暖的善意。

工厂招待所就在办公楼的后面，就两层，在山脚下。

招待所不大，一楼是餐厅，细长的走廊两侧是一个一个的小包间，最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大餐厅。二楼是客房，广播站就在招待所二楼最里面的阴面的一角。

平时除了外来客人，招待所很少有人来住，经常就只有她和一楼打更的董大爷。

广播室是一个小套间，外屋是播音间，两张并在一起的大木头桌子上，摆放着播音设备和一台黑白电视机。因为广播员要早出晚归，里屋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双人的小沙，如果有特殊情况也可以住在这里。

厂广播站早中晚播音三次。第一次是早晨六点五十五，播到七点半，播音结束的时间就是工作开始的时间。中午十一点半下班，放开播音乐，午休一个半小时全程播音，下午一点结束，开始工作。晚上下班五点开播，播到五点半。

看着满满两桌子的设备，上面全是按键、推键，露惹有点懵。马小丹就一点一点地教她，这工作就是个熟练工种，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播音工作其实很简单。各单位会按要求投送稿件，重要内容的稿件李姐会先审一下，各车间大部分的投稿都会直接投到你这儿。你把觉得可以的广播稿子提前录好，自己挑个喜欢的时间段播，早中晚都可以，每周播够数量就行。”

“最重要的是，要掐好开播和停播的时间，要经常中央电视台的节目对时间。因为全厂职工上下班，都以广播为参照的。其他也不需要很精确，剩下的时间可以放音乐，也可以直接转播电台的节目，你就可以在这该干啥干啥。”

露惹很聪明，马小丹讲完了设备的操作方法，又在旁边看着，让露惹进行了一次模拟操作。露惹全程没有出错，基本就算掌握了播音方法。

马小丹进屋的时候就把电视打开了，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看看已经十一点二十七了。

她坐在操作台前，让露惹搬把椅子坐她旁边看着，今天还是她来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