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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这地瓜好便宜（第1页）

坐在解放牌加挂箱的大卡车里，路是颠簸的，心里却是愉悦的，前面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票子，在那里闪着光，心里是比甜蜜的。那个歌中还唱道，比呀嘛比蜜甜啊哎罗威呢。

车窗外，远处那青山浓绿浓绿的，各种的树木，茂茂实实的如屏障般耸立。而那田野里，玉米已经快有一尺高了。六月末的季节里，到处是生机盎然的景象。

看着外面从没有见过的，翠绿的世界，成思洲的心里是陶醉着的，如这天气。蔚蓝蔚蓝的，好像清爽得能挤出水来般的，让心里舒畅着，舒畅着，猛然就有一个问号，这时的地瓜是收了吗？春种秋收，自古的道理。书上都是这么说的，虽然自己没有见过，这地瓜是怎么种的，怎么收的，可也得是大地回春，种到地里去。算算才几个月的光景，就能长出红皮黄瓤的大地瓜来吗？

如果没有到丰收的季节，那么，这么早就去那里做什么呢？等地瓜在地里慢慢的熟吗？如果现在就收了，为什么别的作物还在那里，泛着绿，青青春春的如人一般等着成熟。等着阳光慢慢的滋润，慢慢的成长，长出果实来。

这样想，心里就忽上忽下的没了底，仿佛在空中飘荡一般。用手捅了捅，坐在旁边那个二姐夫高大全，高大全瞌睡着，随着车子的晃动，在那里低着头，沉沉浮浮。

平日里，这二姐夫高大全就云山雾罩的，是不是还没醒酒，就把自己拉入到他的梦乡里一起神游。

这个季节连孩子也知道的，哪里有收获的季节呢？这么想的，心里就被一种嘲弄的感觉，占得满满的，让成思洲忐忑不安。可别走了这么远的路，到了那里拉了一车子树叶子回来。

高大全在梦中，被成思洲弄醒了，就问

“咋的了，是尿憋了吗？”

成思洲说“憋什么尿。”

就把自己的猜疑说了一遍，高大全用眼睛看了看成思洲，又把眼睛闭上，说

“你就放心吧，有你二姐夫呢，啥事都会顺顺当当的。”

高大全的言行，让成思洲的心里，彻彻底底的没了念想。心也随着那车颠起沉下，没有了一丝一毫刚才的兴奋。

傍晚时分，车子终于在一个小山村的，一户农家门前停住了，三间茅草土房，歪歪斜斜的立在那里，好像人一用力就会推倒似的，疏疏散散的槡木樟子，围成的院落里，一直大黄狗拼了命似的吼，仿佛要撕碎这刚刚到来的，这高大的，蓝色的大铁家伙。

高大全这寸是清醒的，跳下车，脚刚站到地上，院子就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农人，也许是天黑，也许是本身，一身黑色的粗布衣服，裹在黑色的身子里，朝他们微笑，

“哥，你们来啦，快进屋里，快进屋里。”

屋里就出来个女人，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模样，身后跟着几个儿女，男娃打狗，女娃跟在娘的身后，只能看见个个头，长的什么样，也根本看不清。

进了屋，点上油灯，一股子烧烟子的味道让成思洲止不住的想咳。四壁与棚顶用旧报纸糊着，黄乎乎的，字迹已经无法辨认得清。炕上只有一张席子铺着，炕里堆了一堆，露着黑色棉花的乱糟糟的物件，根本辩不清颜色的被子。地上有一个柜子，却是新的，上面放着一个手电筒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物件。

这样的家庭成思洲也是第一次见到，就被那贫穷深深地打动，想自己的家是多么的温馨。

高大全大着嗓门与那个男人说话，又与成思洲和司机介绍，他们是没出五福的兄弟，叫高大顶。

高大顶拿着烟簸箕敬烟，高大全就从衣兜里掏出盒烟来，分予众人。成思洲没有抽过烟，也拿了支在手里点燃，吸了几口，是凤凰牌的香烟，那烟的香气就让屋里的浊气一下子就没了。烟的香气就充溢着整个屋子里。几个小孩子就用小鼻子使劲的吸，呼哧呼哧的，高大顶一见，脸上就不高兴了，大吼一声

“还不去看你妈，怎么还没有把饭菜端上来？”

几个孩子一激灵，慌乱的挤着跑出屋。

一会儿，高大顶的媳妇就把桌子摆好，菜也是丰盛的农家菜，四个人盘腿坐在炕上，喝着高粱酒，话就说开了。

改革开放刚刚开始，地分到了自己的手里，那些年粮食不够吃，饥半年饱半年的。

高大顶怕一家人挨饿，两公顷多的地，全种上了地瓜，老天爷也是照顾，没灾没害的。顺顺当当的，一年的辛苦收了回来，上好的几万斤上等的大红薯，看了就让人乐。

交了公粮，还剩下不少呢，一大家子人怎么吃得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地瓜烂了地里不是。虽然不值钱，但也是自己的血汗呢。这么想着，就招来七亲八故，挖了大大的地窖，收了进去。

眼看着今年的丰收又在望了，可是窖中还有着大把的地瓜等待消耗，不管是自家的，大凡屯邻的家里都有这些，这地瓜放在窖中，时间长了也在腐烂，就连酒厂都不收了呢。

现如今，酒厂都开始生产粮食酒了，这地瓜也算是粮食，但是与稻，谷，玉米，大豆比那又算了个什么？这地瓜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就写了信，和高大全牢骚，这高个大全却上了心，到市场上去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价钱还蛮高，心里就有了打算。

天亮了，人们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就到那窖中看，窖中却一个地瓜也没有。只是一大堆的彭松松，软软的土，也不知是窖中的凉意，还是没有见到想要见到的东西，成思洲一激灵，就有了尿意。

高大顶俯地下身子，用手在土里扒，一扒就有个大大的肥肥的地瓜出现在手里。

成思洲眼睛顿时就亮了，拿了一个大的在手里，使劲的掰开，又在那白白的肉上用力咬了一口，使劲的嚼着。

其实成思洲并不会分辨地瓜的好坏，这样的做法也是高大全告诉他的。

高大全在旁边说“这地瓜放不住了，你看里面都有微微的黄了，就是拉回去，我也是扔，这趟白跑了。”

高大顶听了，黑黑的脸上就冒出细细的水珠来，颤着音说

“别的，哥，好歹扔下两个钱，帮帮兄弟，这车能装多些就装多些吧。在这干燥的窖里，还是好的呢。”

高大全听了，凑到成思洲面前小声说，你给他五百块钱，装一车，问他干不干。

成思洲就走到高大顶的面前，把高大全的话说了一遍。

高大顶把手放在裤腿子上，来回的搓着，好像是那里在疼。吱呜着说“五百块，太少了。太少了，五百块。”

“再给他加五拾，成思洲，给他钱。”

高大全站在旁边，大手一挥。成思洲就从黑皮兜里拿出钱，数了五十五张大团结，递给高大全，高大全接在手里，又数了一遍，又递给高大顶，说

“兄弟，哥哥知道少了点。可是这回拉回去，是个什么的样子，还不知道呢。哥要是赚了钱，放心，指定给你补上。”

高大顶颤着手，接过钱在手里一张一张的数着，数了好几遍。又仔细的揣在内衣衬衫自缝的口袋里。拿别针别好，说

“哥，长这么大，我的手里，还没有有过这么多的钱哩。”

高大顶站在那里，面红耳赤，好像刚刚得一个大元宝，又好像高大全给了他个大天大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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