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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露相（第1页）

在凌寒出现前，杨潇正站在无人的巷子口，看着还未开张的江记火锅店，满心疑惑。不是面馆吗？火锅又是何物？

晨光中，他看到半旧座椅都擦得埕亮、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起。处处彰显着一个平民女子的辛劳勤勉。杨潇忍不住看一眼马腹上的宝剑。心想若是为她除去足上镣铐，她必定十分欢喜。想到那张黝黑的小脸上眸光四射，他忍不住想看看，时隔一个月，那名命运多舛的女子，是否已经走出了阴霾？

他正要牵马往巷子里去，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杨潇耳力极好，很快便辨出其中一人步伐凌乱，另一人则暗藏章法。两人一前一后，似正奔袭而来。

他并非多管闲事之人，但凌寒就住在这条巷子里，他自然要小心为上。于是便冷眼站在巷口，等待他们现身。而后，他便看到了凌寒。

那是个与上一次分离所见，又截然不同的凌寒。

她在跑，拼尽全力在跑，纤弱的身躯像一只敏捷而疲惫的兔子！

杨潇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可以跑得这样疯狂！她披头散、咬牙切齿，小脸上不知涂抹了什么，黑黑白白一片，看起来又脏又丑。她的双足分明已跑得有些扭曲，看起来就像下一瞬间，她的左足就会僵硬的踢在右足上。

可她还在跑，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两把火，嘴里还念念有词。

真像个疯子。可杨潇觉得亲切。

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这样奔跑的人——战场上，已经打疯了的士兵，会跑得这般癫狂、这般狼狈、这般势不可挡。可是，这样的气血悲壮，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孱弱平凡的姑娘身上？

他猛然将目光投向她身后，却见一名男子单手捂着腹部，凶神恶煞的在追着她。那男子明显身负武功，只是腹部染红大片鲜血，显然受了重伤。两人只隔了几步的距离，就在他凝视他们的这几秒，男子的手就有一次，差点抓住凌寒的胳膊。

杨潇虽不明缘由，但见彪壮大汉追击一个弱女子，心头早起了义愤之心。他眸色渐冷，双拳紧握，蓄势待。

目光交错一瞬，凌寒瞥见了他，双眼陡然一亮，整个人似乎瞬间激动得都有些颤抖。

“杨潇！”她的呼喊，像是从纤弱的身子深处炸出来，听得杨潇心头一震。他如何听不出，这一声急切的呼喊，包含了多少希望、依赖和委屈。于是他不顾男女之嫌，单手将她一搂，掌风已与丁连山对上！

丁连山狼狈退后几步，杨潇察觉到对方内力应当在自己之下，放下心来。他一低头，看到怀中少女，暗暗一怔。

一头鸟窝般的黑软青丝下，秀气的小脸却十分诡异。就像砚台打翻在宣纸上，虽只有黑白两色，却泼染出深深浅浅一团混乱。

眼是极黑的，像两汪深沉荡漾的泉水，楚楚动人。眼下两条泪痕，湿湿的淌下去，却偏偏在污泥般的小脸上，冲刷出两道白若新雪的娇嫩皮肤。约莫跑得太急，泪水亦不循章法，所以眉毛是黑的，左额一点却是白的，脸颊是黑的，鼻翼两侧却是白的。黑白分明、深浅凌乱，令她看起来像一只白猫掉进了泥浆里，脏极了。

杨潇见状，心里已明白了几分。怀中哪里是黑瘦的丫头，分明是弱水般纤莹幼美的佳人！

思及此处，他悚然一惊，觉自己还搂着她。无论美丑，她都是女子，怎能唐突？他心里暗骂自己愚钝，连忙火烙般撤手，后退一步，松开她的腰身。可凌寒却似恋母的小兽般，死死抱住他的腰。他不由得俊脸薄红，低声道：“凌姑娘，快放开！”

凌寒依旧心跳如擂，哪里听得进去，反而抱得更紧。

但她虽然死里逃生，人却还没晕。猛的一回头，看到正退往巷中的丁连山，反而立刻听话的松开杨潇，怒喊道：“别让这禽兽跑了！”

杨潇早注意着丁连山的动作，此时不慌不忙，一个起落跃到他背后。丁连山武艺本在杨潇之下，又深受重伤，此时哪里能敌？

只见杨潇掌风凌厉、掌法朴实，全无花俏招式，俨然如庄严宝华。几个回合下来，丁连山已然气竭，被他一掌打在章门穴，瞬间动弹不得。

杨潇轻轻将他一提，丢在凌寒面前。

凌寒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

这一个月里，她虽然有过“有朝一日要将丁连山碎尸万段”、“总有一天要将阎怀敏阉了成为太监”之类的狠念头，但在她内心深处，深深明白敌我悬殊太大，她根本不可能擒住这两人。这辈子能够逃脱他们的追捕，都已经是万幸。

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且不说丁连山，阎怀敏的护卫也久未蒙面，仿佛放弃了寻找她。她心中奇怪，明白其中必有缘由，也不敢掉以轻心。

可她从没想过，一朝一日，丁连山这个变态混蛋竟然真的躺在自己面前，任自己宰割。

太爽了，太解气了。

“谢谢你杨潇！”她抬手将杨潇的手抓住重重一握，杨潇身子一僵，她却未察觉，径自在丁连山跟前蹲下。

“太监、禽兽、傻逼、二货、变态……”她慢慢的、颤抖的、轻轻的喊道。

丁连山怒目圆瞪，但碍于杨潇在旁，却是敢怒不敢言。

凌寒想起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越想越气，若不是今天遇到杨潇，按他所说，又给自己安排了“数位武林朋友”？

她不会杀人，也没意识到自己此刻是想杀了丁连山。她只想拖起一把刀，往他身上狠狠捅上几下，才能解心头之恨！

这么想着，她的手便有些颤抖，站起来四处看了看，转身去杨潇马上拔剑。可剑鞘咬得很紧，她这一拔，居然没拔出来！眼见仇人在侧，她急火攻心，忽的又感觉那又冷又热的气流，侵袭全身。她倚着马，按着剑，全身僵硬似铁。

“凌姑娘，你想做甚？”杨潇原本一直低头打量丁连山，心中暗暗有了计较。转头却见凌寒憋红了脸，抓着自己的剑柄，鼓足了劲却不能撼动半分。

他微觉好笑，但想起丁连山眼看失血过多，神色便是一正，抬手按住了宝剑：“你想杀他？”

“他罪该万死！”凌寒大喊一声，眼泪又流了下来。

杨潇却缓缓摇头：“他性命危在旦夕，让我先为他止血。”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走到丁连山面前。

见他身手麻利的替丁连山处理伤口，别说凌寒了，连丁连山都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