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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窦宓（第1页）

最近的生活有些不如意。我终于鼓足勇气，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办了离婚。之所以一无所有，是因为疫情三年，穷了，还借了好多小额贷。一无所有地开始，也一无所有地结束。好在上天还是给了我三个礼物。在离婚的时候，心里在下雨，就感觉一段时光就这样地毁了，一去不复返了。在民政局，我还是强忍着，不能在前夫面前哭出来。他出轨，穷，对我漠不关心，喜欢大保健，他的缺点就像他脸上的痘印和麻子，很丑。是的，我走心了，每一次争吵和每一个不被关心的瞬间，我都走心了。我答应自己3o岁之前一定要离婚的，现在拖到31了，必须要离了。

我跑到学校去，躲在两人间小宿舍里，捂着被子哭。彼时舍友还有点排斥我，她说，你懂几门语言啊，你不是就会点藏语吗？就来学人类学？她让我自费去买宿舍的扫把和拖把，在1o点后把其他宿舍的人拉来聊天，还让我给她带饭，把我使唤一溜够，却连热水都不帮我捎带一下。正儿八经地欺负我。我都走心了。无数个夜里，我都在恨曾经欺负过我的人，现在又多了一个，感觉都快恨不完了。那天听到我离完婚以后崩溃地捂被子哭泣时，舍友有点震惊，我只是简简单单听到她啊的一声。

默默地离婚，默默地哭泣，最悲惨的是，我没有任何朋友可以安慰我，倾听我。

我也不是没有努力过，我翻了朋友圈通讯录，一遍又一遍，但找不出任何一个在这种时刻可以聊聊天，说说话的人。我到学校的地下食堂，吃了一碗我最爱的肥肠米线，买了一板娃哈哈ad钙奶，蓦然地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我，没有人爱的我，接下来的人生不知道该怎么走。

读着一种非常清高的专业。根本没有任何赚钱的能力。现在的状态是，屎难吃，钱难挣。我唯一的本领就是依靠男人，多可悲，目前为止也没有地方可去，还有三个孩子要带。没想到离婚的梦想只是在形式上完成了，可事实上还是离婚离不了家。当然了在更事实的层面上，没有任何夫妻事实。

无意义地行走着，但没多大一会儿就累了，毕竟生了三个孩子了，用的元气太多了，加之心情还是有挥之不去的烦闷，身心俱疲。每一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那就是——书店。

它在校园的一个隐蔽拐角处。老板很神秘，听说是这里肄业的大学生开的，一开就开了2o年，不怎么挣钱，老板也不全是冲着挣钱。摆的全是人文社科领域的前沿书籍，有关于宇宙暗物质，反物质的最新译本，还有意识领域科普书籍。病理、药理、基因、生物，跟我专业相关的书籍摆在更隐秘的角落里，还有一些外文书。我觉得这里可能有一位书之神，混合着书的香气，磁场令人舒适，再用花呗买上几本书，今天离婚的心理创伤应该差不多就可以好了。

我正在津津有味地看一本关于佛教心理学的书，讲到说一切有部的“五位百法”，正在认真思考时，一杯热咖啡满满当当地浇在了我展开的书页上。因为书正好在我的胸前，所以我的胸也被淋上了咖啡。我当下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跟前夫离婚，还要遭受报应了？明明是他对不起我啊。啊，人的生活怎么尽是一些麻烦事，我很怕麻烦。一想到要应付这些麻烦，就觉得很烦躁。一时脑袋有点空白，想不到下一步该怎么办。还好有书店店员在最快的时间赶过来，她紧张的大动作，吸引来更多的目光，我陷入更不知所措的尴尬当中。

还好“肇事者”起码有点素质，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不知从哪里掏纸出来要给我擦胸部。我连忙拒绝了，径直走去前台结账，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他抢先一部结了钱，一直说都是他的错，抱歉抱歉。好像还说要赔我钱吧。

我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一心只想结束了赶紧回宿舍洗干净。啊，糟糕的一天，离婚了还被泼“脏水”，狼狈的我，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狗血的事，哪里还顾得上吃亏不吃亏。我跑出去以后，他还追着我出来，我心想说是不是碰到变态了？

“同学，你没事吧。”

他可能跟我共情了，或者觉得我有点可怜了，竟然直接塞了一些钱给我，是我不认识的那种纸币。还附带一张小纸条，他着急忙慌地说：“同学，很是对不起，我刚从英国回来，刚刚是我不小心撒了咖啡。这是我微信号，你加我一下，待会儿我把钱转给你。

“你不是给了我钱了吗？这是？英镑？”

“对，但就几十块零钱，折合人民币几百块，不够赔您的精神损失。”

“精神损失？”

我心里一震，我前夫要是像他这么好就好了，这么小的一个“麻烦”，跟“离婚”这个麻烦引起的精神损失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

“不用了，不用了，够了。”

“不够不够。”

我脑袋闪过一个想法：这是最新的搭讪方式吗？洒咖啡这么狗血的事，我只听说过邓文迪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给大佬洒咖啡的那一个，看来麻烦的事不能想太多，不然真的会以生，还是以你想不到的方式生。

回到宿舍我赶紧拿盆和一身备用衣服往公共澡堂冲。舍友一脸嫌弃地看着我，我不想理她。

走在从宿舍楼到澡堂子的那条小道上，我也试图想过：要是能重新找个男人，是否能够开启一个新的人生。但更多的想的是前夫那些糟心事，但洗澡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身体：现在奶也塌了，还有一个缩不回去大肚腩，连前夫这个老头都不爱我，谁会爱我？前夫都对我倒胃口，那哪个男人还会对我有胃口？我没有跟人交换的东西了，嫁给前夫已经是我在追好几个男人都不成功下的唯一选择，婚前没有人要，婚后更没有人要了。

我也没有找好下家，我离婚只是为了实现对自己的承诺。可能这世界没有人比我更傻了。

学校澡堂子这地方有点可怕，幸亏我高度近视，摘下眼镜来什么都看不到。我一个南方人，最怕北方的这种澡堂子了，尤其是在身材非常拉垮的情况下。但我现在还不能马上回到24小时热水的家，我要让前夫体验一下什么叫没有老婆的滋味。现在水龙头的热水要刷卡才能出来。还是半温不凉的那种。换了好几个龙头都没有家里的水热。而且北方的冬天要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真麻烦。

用一次性毛巾擦干身体，再擦身体乳，然后是保暖内衣裤还有卫衣，牛仔裤，套上外套之后，还要到一楼吹头。前面排着很长的队。大概有三四个人。站在那里我就在想：这么麻烦，不好好在校园谈个恋爱真是很对不起这样麻烦的生活。

这这样的心情的驱使下，我翻找外套兜兜，我记得之前在兜兜里放了那个人给我写的微信号，不如鼓起勇气加一下他，派遣一下寂寞。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我想起那一瞥而过的脸：有点圆，有点白，像一只白猪，不过，他挺高的。

我一边等着吹头一边在找那张小纸条，一直到快到我了，还是没有找到那张小纸条，我拼命想了一下，刚刚扔了一个揣在兜里的垃圾，那个微信号肯定跟垃圾一起飞出去了。

出了澡堂子，寒风凛凛。忘带帽子了，风吹得我头疼，头因为这几年生娃、读书、日渐稀薄。尤其生完了老三，我很怕冷，又是元气大伤的一个例证。我低着头快步向前。刚走到一半，就跟一个人撞上了，满满当当撞了个满怀，我多希望那是个温暖的拥抱啊，我人生还没有和谁撞了个满怀过。但明明道路是那么地宽，他还说：“唉？同学，怎么又是你？”

再一次，我又看见他的脸，很普通又很柔和，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连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给我的纸条，我刚刚丢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一副天真而不可思议的表情。有点像我大儿子的表情：“你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竟然丢了。”

“不是，你刚刚跟踪我？”

“我有这么变态吗？”

“那你咋知道我在这儿。还故意撞我”

“谁故意撞你了，是你撞我，我好好走着。”

他好像是个留学生，还是abc什么的，我也不知，说话很有自信的一种感觉，但我猛然惊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他是不是故意想吃我豆腐？才又洒我又撞我？我知道我的胸很大，但也不至于这么故意性骚扰吧，最近我在刷的抖音，它一直在给我推荐一些性骚扰死变态的视频，都是那种假装不经意，故意吃豆腐的类型。我有点怕了。于是我说：“再见啊。”挥了挥手，准备跑走。而他更过分的是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同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刚刚的事情很抱歉，你宽容大量的态度更让我内疚，在英国这种情况会被骂得狗血喷头。来现在就加吧。他拿出手机示意我面对面加他微信，你看，刚刚还打扰你买书了，你需要什么书，我给你买。你住3号宿舍楼是吧？我买完了送到阿姨那里。”他霹雳哗啦一顿说。

“你怎么知道我住3号楼？你真的跟踪我啊。”

“误会了误会了，我刚刚看你进了3号宿舍楼。”

“你干嘛看我进宿舍楼啊。”

“因为，唉，我真的是，越说越像你以为的变态了，但是我真的不是。”

“你怎么看出来我觉得你是变态，你真的是吗？”

“肯定不是啊，我又不缺女人。只是你的眼神，你可以照照镜子。”

“凭什么我照镜子？你自己不照照镜子吗？你看你的手往哪儿放？”

“就这么手尖尖就有性快感了吗？”

“你说什么呢。无聊。”

我甩开他，我终于进步了，敢对陌生人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