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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皇上,眼下可不止太医院得了这消息!早在晋王府入宫请太医前,东城兵马司就遣了人去内阁上告了。他们说晋王爷甫一落马,司部就捉到个可疑之人从后门逃窜。那人武艺十分高强,王爷的随从只能当场将之截杀。待搜了那刺客的身,据、据说……”
姜湛听不得他吞吞吐吐,一声厉喝道:“说什么,快报!”
黄门侍郎顿时闭眼磕头大呼:“据说那刺客同裴大人干系颇深,证据确凿!一经报上,内阁就据此签批了令条,命大理寺即刻前往忠义侯府,要拿裴大人归案!”
“什么?”姜湛目色一寒,“此令怎未传至宫中由朕过目?裴钧是朕亲封的正二品大臣,内阁要拿他,总该要先问过朕。”
黄门侍郎听言,愈发缩着脑袋,瑟瑟道:“回、回皇上,虽这重臣涉案,按制是要过御前批复的……可早年皇上初初登基,年岁还轻,几位阁部便遵了先帝遗命,定了‘事缓从恒,事急从权’的规矩,一直未曾变过。如今晋王爷在闹市身死,震惊朝野,凶手主使又直指裴大人,内阁以为当属‘事急’……故、故这令条,便已然签出了。可裴大人眼下,又、又不在府上,若是大理寺往忠义侯府寻不见裴大人,那……那……”
黄门侍郎小心地抬头,怯然瞥了裴钧一眼,没敢再说下去。
可姜湛却很清楚他要说什么。待慢慢退坐回木榻上,他右手捏紧了榻上矮桌的方角,低声发狠道:“你是说……若他们在忠义侯府捉不到裴钧,便还要来朕的宫里拿人?”
黄门侍郎顿时磕头连叫“皇上恕罪、皇上饶命”,缩成一团再不敢抬头。可偏偏这时候,外面又有侍卫报来:
“启禀皇上,内阁几位大人到了,世宗阁的几位王爷也来了!”
“这么快……”姜湛还未及下令,竟见座旁裴钧忽然抱着姜煊疾步往外走去。
他不由跟着起身斥道:“裴钧,你去哪儿?裴钧!”
可裴钧一双赤目却似乎只能瞧见殿门,再看不见其他,片息就已跨出门槛走下了石阶。
——他眼下想做的,唯有不顾一切出宫去看看。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信姜越当真死了!
姜湛连忙快跑两步拽住他胳膊,奋力一拉:“你去哪儿!”
裴钧一把挣开他手,字字顿挫道:“出宫。”
“你疯了!”姜湛再度死死攥住他袖子,“不管你愿不愿意待在我宫里,你眼下都得待着!否则你一出宫就是送死!——晋王之死太过蹊跷,定是有人设计陷害。他们要像栽赃你姐姐那样,栽赃你杀害皇亲、图谋不轨,为的自然是一石二鸟,坐看你们裴晋二党相争,以收渔翁之利!如今晋王果真死了,死得这般突然,蔡氏必然脱不了干系,那内阁要拿你,不外乎是蔡延使了手段要彻底斗垮你,你就更不可顺了他们的意思与之硬抗,便还是快些进殿避一避,暂且让我来——”
“你来?”不等他说完,裴钧已然一股大力甩开他手,扭头阴翳地瞪向他,“如此恶事,又怎知不是你下的杀手?若不是你想设计害死姜越,何故昨日忽而扣我在宫中不放?”
姜湛闻言双目一瞠,不及辩解,却见裴钧更近他一步:“怎么,不可能吗?你恨了姜越这么多年,不是怕他掌兵,就是怕他夺位……你早就想他死了!如今有人害了他,这不正合了你心意么?反正不管是他,还是瑞王,是死是活都只是个结果,那到底谁杀了他,谁被陷害、谁该伏法,对你来说还重要么?杀了他的人有罪无罪、何去何从、要死不死,你又何必假意忧心?如今倒不如让我替你揽了这罪过,任我去送死便也罢了!”
这话就似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姜湛脸上。
他万万没有料到,当初他自己随口判定裴妍杀夫的一席话,今时今日经由造化作弄,竟轮回在裴钧身上,叫他承下来尝尽苦果。
裴钧说完这话,就继续往大门走去,却在中庭被一涌而上的侍卫团团拦住。
一众侍卫噌地拔出了刀剑待命,吓得他怀里姜煊惊叫一声,抓紧他衣襟的双手颤抖起来:“舅舅,舅舅我怕……”
裴钧拍着后背将姜煊兜实了,回头看向独立石阶之上的姜湛,冷声沉眉道:“姜湛,我再说最后一次,你放我出去。”
姜湛居高临下,双眼冰寒地垂视他,齿缝间压出一问:“出去?你是想出去同内阁自证清白,还是想急着出去看看晋王死没死?”
裴钧眸色一颤,听姜湛继续咬牙道:“裴钧,你真当我不知道么?你从年前开始,就频频与晋王暗中来往,互有音书,不止受他提点揪出邓准,还携领六部与他密会。狩猎之时你二人出营密谈,他更是几次三番出入你营帐!你担着叛国的罪过替他挡了秋源智的婚约,叫承平国姬忽而返朝,还带走了我朝技艺与工匠,他又替你操持着李存志和你姐姐的案子,还替你顾着姜煊——你当我是瞎的?如此这些,你都当我看不见?”
姜湛徐徐走下石阶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裴钧,渐渐行至他跟前:“裴钧……我是这么任你,纵你,凭你说是公事、说是他找你麻烦,我都信你!可你眼下却是要和他一道合起来算计我了,他一死,你倒要以为是我做下的——可你难道忘了么?从前要帮我杀了那奸贼的可是你!是他要夺我的皇位,是他蓄谋已久要谋害我,是你说要帮我除掉他的,是你说要帮我防着他的,现今你却是仗着我的恩宠,要替他防着我!”
说到这儿,他忽然凄声一笑,叶目含悲,抬头看进裴钧眼中,轻启唇齿道:“如今他死了,青皮紫面死在大街上,说不定,死前还以为是你要害死他,总该是下了黄泉都恨透你了……那你眼下出宫去,又有什么用?只为去见他一具尸么?”
他几乎是魔怔般再度走进裴钧一步,放低了声音:
“人死不能复生,权去无可归位。任凭你再恨我,他死了,你还同谁去谋我的江山?还能把谁扶上皇位?现下你就算出去了,不过也只是把自己赔给蔡家罢了,他是再活不来的。到时候你被大理寺拿住,不止没办法救你自己,更没办法救你姐姐。”
他微微偏头看着裴钧,似在劝道:“依我看,你倒不如还是待在我宫里保命要紧。裴钧,你听我说……只要你今后安安生生的,不再想着他,不再背叛我,只要你今后还像从前那样陪着我,在我身边,那今后你要做什么,我可以都听你的。我来帮你铺路,我来让你一展政见抱负,我还能帮你扛下内阁、帮你免了你姐姐的罪,就算是你要替了蔡延的位置,假以时日也不是不行。还有……还有!只要你愿意,我即日就立姜煊作太子,等我死了,他就是皇帝!只要你陪着我,你还能进宫教他读书,你将来会是国舅,还能帮着他批折子、治天下,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往后也再没人敢叫你权奸,再没人敢说你佞幸……你说说,这有什么不好的?”
他一句句似魔音灌耳,字字都是权势诱惑。裴钧在他的逼问下步步后退,不答,不辩,不出声,可待他都说完了,却沉声回给他一句话:
“再是好的,只要是你给的,我都不稀罕。”
姜湛听言神容顿冷,声线都拉紧:“那你是宁可出去受死?”
裴钧看入他眼睛,极恨道:“我宁可出去受死,也绝不再受你一分一毫虚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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