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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日比一日温暖的春季里,就算夜风也不再寒冷陡峭,微风吹过他的面颊,反倒带着丝花香的芬芳。
他就在这样的月色下,什么也没有去想地,在安静的院落中坐了许久。
他本以为这样的平静会持续到最后,但他仍是等待到明月落下,天际渐渐发白。
当他看到最初的一缕朝阳,像那一天一样透出重重夜幕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身体中透出一股强大的,从未感受过的痛楚。
那仿佛是灼烧着魂魄的痛苦,让他蓦然间想到,是了,他从不信来世,也不信鬼神,若是就此一别,怕是永世不见。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已然迟了,他们早就错过了韶华青春,也错过了末路的相逢。
他染血的唇角终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原来他这一生,如斯荒唐,如斯空茫……他连只言片语都不敢留给她,连最后一面,都只能遥遥窥探,却能骗自己说,如此就很好。
程昱昨夜睡下得太晚,一直到窗外鸟声婉转,仆从老伯的惊呼声震走了飞鸟,他才模糊地醒了过来。
老伯的喊声里藏了许多惊恐悲痛,他心中一空,翻身下床,来不及穿上鞋履就奔了出去。
院子本就不大,他开门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了依靠在树下的那个人的身影,却在绊了一跤后才又爬起冲了过去。
那个人的脸色实在过于苍白了,脸上那些从七窍内流出的血迹也刺目到骇人。
程昱已经见过了太多的尸首,但他仍是不愿相信,一遍遍地去试眼前这个人的经脉。
他一直试了好几次,连心口都去摸了好几回,才颓然低下头,再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起身冲向院门口。
那里已经出现了一个人,那是肃修然,他甚至是衣冠不整的披散着长发,用极其缓慢艰难的步伐,一步步走了过来。
程昱哽了声,而后说:“大公子,二公子已经……”
肃修然微顿了下,他的声音极轻:“我知道……”
他的脚步虽然艰难到了极致,也还是走到了肃修言身前,接着他就半跪了下来,用袖子仔细地去擦那张脸上留下的血痕。
时间过去太久了,那些血有些都已经干涸,他也并不去纠结,只是轻柔地开口,像是那个人仍然能够听到:“小言,我夜里从梦中惊醒,没有缘由地心悸,我就知道是你……哥哥做错了很多事,才会累你如此。我知道你定然不会情愿,但哥哥还是要带你回家。
他说着,还又微微笑了笑:“我知道小言一惯会让着哥哥,就当哥哥又勉强了你一回。”
程昱站在一旁,侧过头又哽咽了声,声音微颤着生硬开口:“已是如此,就不要再说这些废话。”
肃修然的脊背一向挺得很直,即使在虚弱时也是如此,好似那是他的坚持,也是他的风骨,可此刻他弯腰佝偻了起来,仿佛借此就可以抵御住什么。
他仍是揽住树下那人的肩膀,将他抱在怀里,又抱着他站了起来。
已经过去许久,这具身体不但早就冰凉,甚至已经有了些僵硬,肃修然却仍是努力将他紧贴在自己怀中抱着,低下头轻柔地在那人的耳旁说:“小言,我们回家。”
他不仅丢掉了一惯的淡然从容,甚至连基本的冷静都失去了,目光空洞木然,步履蹒跚踉跄。
当他抱着肃修言走了出去,程昱这才注意到,他竟是从床上惊醒后,自己一个人匆忙赶过来的。
他的脚上只穿了白色的布袜,那袜子不但已经沾染了灰尘露水,还有了些划破的痕迹。
这里虽然距离神越山庄并不远,但却已经是在丹碧城外的山林里,不知道他是否用了轻功,又是怎样在黑夜里穿过丛林山川来到这里。
但他却毫不在意,他就这样抱着已逝的弟弟,一步步走回了家。
山庄里的人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当他抱着怀中的人走上山庄门前那长长的台阶时,早就有人在看到他怀中还抱着一个人时,奔走去向庄主禀告。
没有人阻拦他,也没人敢上前接过他怀里的人,他把弟弟送回了他幼时曾居住的院落。
庭院里一直有人打扫,连弟弟往日的卧房,也一直有人洒扫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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