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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皑皑白雪包裹了大京,落满了道路、房檐。于墙瓦上的雪花,晶莹亦轻盈,仿佛落入掌心就要融化。这是大京年年冬日的胜景,这座绚烂的都城仿佛在银装素披中变得安静庄严。
寒风砭骨。而就在这样的季节里,这份终于盼来的谕旨使多月来不停的猜测即将停息:
卫仲子卫骅娶王长女萧氏为妻,萧氏是为仲子夫人;先国将萧铿长女萧氏改回其姓氏为卫,王长子萧长霖娶其为妻,其是为长子夫人。
谕旨一下,得来的不只是诧异,更是喜忧参半。
高仪台中的王后对于女儿的下嫁不仅不感到忧虑,反是松了一口气——她从来都不希望琰国与他国联姻时萧铿将自己最珍爱的长女献出。
王后却对长子的婚事不甚满意,她明白萧璴里与他其实并无血缘,或许是丈夫对于已逝弟弟的情感和对于萧璴里的欣赏使得他做出了这个决定。但只要是她那堂妹的女儿,她就、她就过不去心中的这道坎……
但求见萧铿是不可能有用的。
而在辅国令府,侍人、侍女全都整齐地站在正堂内。卫原负手在几案前来回踱步,却面露微微喜色;卫伯子坐在卧榻上,接过侍人手中的药碗,笑着为弟弟祝贺;而其妹卫衿,则是坐在一旁幸福地笑着;卫骝的表情总看着有些不自然,却在流淌的笑声中也化作几丝欣然。
当消息传到辟芷院时,璴里的内心瞬时塌陷,她怎也不会想到她竟悄然间成为这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璴里明白自己将来若不嫁卫骅,嫁谁都是一样的,可她千想万想亦没有料到,命运居然将她安排给了萧长霖。
她只觉得一腔怒火夹杂着不甘,腾地升起,将要将她包裹、吞没。人的野心太可怕,人可以为了它不顾一切。
定南和瑰里一人拉着璴里的一只手,卫氏欣慰却略带伤感地地抚了抚她的脸庞,在这惊喜的气氛中侍女们也不站得规规矩矩。定南和瑰里不甚懂这其中的意义,只知道阿姊即将出嫁;但他人明白,以长子夫人的身份过些日子或许就是风华万千的太子妇,而待新朝启时,便是半边上首,是翟衣珠簪的一国之母。
王后皆出卫氏,不少人将女儿当做筹码押下。璴里的“运气”,是旁人嫉妒也得不来的。
瑰里晃晃璴里的手臂,她一生似都没有这样开心的时刻。璴里摸摸瑰里的脑袋,尽量令自己保持住仪态,定南则是将头倚在了她的肩上。
璴里心中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妒意。她虽不明白自己想和这两个孩子争什么,但母亲定是更爱他们的,将来会许他们一段最好的姻缘,对吗?
愈渐空荡的正堂,仅剩下卫氏与璴里二人,此时,璴里先前的怒火,渐渐转变为了失望和哀伤。
璴里回首,轻声道:“母亲,在许久之前,您就知道大公子的妻子即将是我,是吗?”
卫氏心痛,许久才叹道:“是,我本计划着在大雪那日告知于你,当时却因种种原因无法开口。但谁知,今日便是下旨之日。”她一贯是一个智慧的女子,可她因太富智慧而生出的慎重平和此时却似蚕丝般,一丝一丝地抽离。她此刻只是一个心忧儿女的普通人。
璴里失神。种种情感在她心头交织,堵在她心口。母亲就这样骗了自己、这样为满足她的野心而牺牲了自己。
卫氏上前,握住了璴里的双手。卫氏轻声道:“上元节过后三日,在长青馆旁侧有一家茶馆,我与卫骅的母亲管夫人安排了你们的见面。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你们单独的相见,之后不过也就是春祭、秋猎以及佳节宫宴。”
璴里本已愤怒至极,此时听卫氏之言,猛地抬头,望到了卫氏眼中少有的伤怜之色。她的情绪旋即被化解,又抽出被卫氏握住的双手,转身快步离开了正堂。瞬间只余下卫氏独自站在屋子中央。
兰谷从一侧出来。卫氏的手搭在她的双手上,二人走上廊桥。北风凛冽,卫氏仰望天空,心中想着:一半出于主上的请求,一半出于自己的野心,她最终还是将自己抚养多年而胜似亲生的女儿亲手推入了浊流漩涡……
清早,卫骅在令府中穿行。在侍人们还未开始清扫府道时,卫骅便已踏着白雪向父亲的书房走去。雪花落在黑发上、裘袍上,袍子拖在厚厚的雪中,留下孤独的痕迹。
卫骅将瑟缩的手伸出来,几片雪轻轻地落入中心的纹路,马上化为剔透的水,消失了。冰凉的雪,何尝不是落在他的心上。
而卫原已早早于几案前阅公务。侍公掀帘,无声地上前,报道:“二郎君求见。”
卫原轻笑:“平日里的这时刻,二郎君怕不是还未起来。”
卫骅踏入书房,行礼毕便听得卫原道:“这雪下两天了啊!”
卫骅暖暖早已冻僵的手,一面哈着热气一面回道:“是啊,儿年年都在盼着下雪,因为儿生在雪天,幼时您闲暇时还带儿和骝弟出门玩雪……”
卫原无奈地笑道:“你呀,还是改不掉孩子性。”
二人笑了片刻,只见卫骅忽然面色转正,复行礼。卫原虽早已心中隐隐有数,却还是道:“这是做什么?”
卫骅道:“父令,数月前您已答应儿臣尽快向先国将夫人提亲了。”
卫原低头酌了杯茶,放至鼻前细细品着。卫骅向窗外望望,堆积的雪在初生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闪闪耀眼。他又看看父亲,他似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正当卫骅已理清如何开口时,卫原忽然放下茶杯,看向他,慢慢道:“我儿,你喜欢先国将家大小姐?”
卫骅低声道:“是。”
“很喜欢吗?”卫原紧问。
卫骅低头,沉默。雪落无声,整个世界都像是安静了。卫骅抓紧了衣角,好一会儿才松开,抬头对上了卫原的目光:“是。儿与她自幼相识,此时也绝不仅仅是知好色而慕少艾。儿更是喜欢她温婉娴静、善良坚忍,她与其他女子大大不同……”
卫原闭目后仰,卫骅站在前方,心神亦不宁。许久,卫原睁开双眼,重新望向卫骅,而卫骅的心猛地一紧。只见卫原重重一叹,道:“骅,昔年我与先国将同任职前朝,也曾一同谋划讨伐与防御,闲暇时亦把酒言欢。他是与我具有深厚情谊的故交,我了解他的品行。微斯人,吾谁与归?”
卫骅放平心,静静地听着。
“长女像父,我曾见过萧家大小姐几面,虽不甚了解她,但仅仅凭那几次以及我对萧国将的了解,我就知道他的大小姐定是个好女子。若是将她许给你,我清楚你一定会幸福的。”卫原接着道,卫骅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 “但细析主上近几月对我所说的话,我就已经明白,你未来的妻子只得是他的公主……”卫原最后道。
卫骅暗暗攥紧了手指,他感到微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怎也抑制不住,似下一秒就要淌下脸颊。他已经明白,那次入府的女子,就是他未来的妻子。他不是不曾感觉,他知道长兄婚配时众公主还小,这份希望只得寄托在自己身上。但令他心凉的是,父亲答应了自己却未付出行动,以父亲的名望他不是不可能娶到萧璴里,但父亲却眼睁睁地、坐等着这份谕旨的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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