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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初露曙色,母亲便早早地起身忙碌起来。由于二舅昨日的那场闹剧,母亲整夜辗转反侧,未曾得到充分的休息,双眼因而显得有些浮肿。在农家除了田间地头的农活,还有数不尽的琐碎活计等候着处理,唯有沉浸在这无休无止的劳作中,母亲才能暂时忘却那些缠绕心头的不快,仿佛这样能让心中那块沉重的石头变得稍小一些,更轻一些。
父亲正忙碌于后院,悉心归置着各式农具,双手灵巧地穿梭在破筐烂篓之间,修补着每一处瑕疵,只为迎接即将到来的秋收盛景。真难以置信,虽然父亲在农活方面并不算出类拔萃,但他却拥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巧手——编筐别篓的技艺堪称一绝。家中的筐篓,都是父亲用柳条一点一滴编织而成的,仿佛赋予了它们新的生命。
父亲在忙碌的间隙,总会不经意地抬头望向院外。院外那条马路,时不时有行人匆匆而过。父亲眼尖,注意到徐鑫从西边走来,他的目光似乎总是不经意地扫过我家的小院。也许是因为距离大门太远,也许是因为院脖不够长,父亲并未出声打招呼。
终于,徐鑫走到了大门口,他轻轻推开门,探头进来笑道:“干活呢?”父亲闻声抬头,一见是徐鑫,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他放下手中的伙计迎了上去。从裤兜里迅掏出一盒烟,递上一根,又忙不迭地摸出打火机为徐鑫点燃。这一刻,淡蓝色的烟雾在两个人中间升起。
“这是有啥事儿啊?”父亲深吸一口烟,随即吐出一串绵长的白色烟雾,眉头微蹙,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徐鑫闻言,哈哈一笑,声如洪钟,“我可不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他边说边环顾四周,眼神在院内左右游移。
父亲心领神会,立刻接口道:“那咱们进屋聊,你吃过没?没吃的话,一起整两口。”话语间充满了热情与亲切。
“我家早饭吃得早。”徐鑫随口应着,脚步轻快地走在父亲前面。一跨进屋内,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只见屋内宽敞明亮,整洁有序,“啧啧,你家这房子,真大,真不错!”他由衷地赞叹道。
他环顾四周,突然问道:“咦,大眼睛没在家吗?”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已经转向父亲,脸上写满了询问。
“正在前园子摘豆角呢。”父亲也提高了声音说道,同时左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徐鑫往东屋走去。
徐鑫看着这座大房子和宽敞的院子,不由得调侃道:“这大房子大院,都说你二大舅子嫉妒你呢!”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父亲有些尴尬,却也只能无奈地回应:“有什么办法呢,老小孩一个,摊上了就是摊上了。”他耸了耸肩,仿佛认命了一般,“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啊。”
徐鑫听了,又是一阵大笑,觉得父亲这话说得既幽默又实在,心中不禁更加敬佩这位勤劳朴实的父亲了。
母亲在院子里忙碌地摘着豆角,眼角余光瞥见徐鑫走进了屋。见父亲没有呼唤自己,她心中暗自揣测:徐鑫此次来访,看来非同小可。虽然一时琢磨不透其中缘由,但母亲决定静观其变,耐心等待。
过了十几分钟,徐鑫离去了。母亲放下手中活计,轻手轻脚地走进屋,来到后门处,目光透过门缝望向院门口。她看见父亲亲自送徐鑫出门,自己则没有贸然上前。毕竟,那摆放着红砖的围墙实在太矮,墙外过路的行人都能将院内情形一览无余。
母亲在走廊里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探出头去,盼望父亲能早点进屋。她竖起耳朵,聆听着父亲那沙沙的脚步声。当那声音愈接近时,母亲迫不及待地迎出门外,满脸期待地等待着父亲带来关于徐鑫的消息。
父亲眼中闪烁着笑意,温柔地凝视着母亲,右手食指调皮地伸出,轻轻点了点母亲的鼻尖,“是不是又装不下二两香油了,嗯?”
母亲闻言,双眼顿时放光,一连串的猜测脱口而出:“啥事?他能找你?是他家的事?还是村里有什么事情?不会是借钱吧?”她满怀期待地望着父亲,希望这诸多的揣测中能有一个猜中。
父亲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母亲的遐想,“都不是哦,是村里要分地了,想让我去帮忙张罗一下。”他言简意赅地揭晓了答案,直接为母亲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土地,每三十年就会重新分一次,这可是三十年前就铁板钉钉的政策了。从去年起,这分地的风就吹得沸沸扬扬,更别提今年初国家又出了新政策。“不就是按照现在的土地,多的退出来,少的补上去嘛?这事儿找你做什么?”在母亲看来,这种小事她一个人就绰绰有余,哪还需要找别人插手?
父亲却皱了皱眉,“你呀,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这土地可是咱们的头等大事,何况这次分完之后,我估摸着至少得三五十年不会再动。这么长的时间,就必须好好琢磨,毕竟这关系到每家每户的切身利益,可万万马虎不得。”父亲一副肩负重任的架势,语重心长地对母亲说道。
母亲又噼里啪啦地来了一串连珠炮:“找你有啥用?村里闲人多的是,你又不闲,再说你连地都不会种!”
父亲故作神秘地侧过头,向母亲靠了靠,压低声音说道:“你以为分地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吗?这里面可有大学问呢。”
母亲一脸困惑:“咋滴?这还得动笔算算吗?”在母亲眼里,父亲虽算得上小有学问,但除了写写算算似乎也别无所长。分地是给村民们的,又不需要对外联络,她实在想不出父亲能扮演什么重要角色。
父亲得意地笑了:“哼,这分地可是大事,得找口碑好、人缘好,在村里说话有分量、有威信的人。特别是遇到纠纷时,得能圆满解决。”说着,他的眼神里闪烁起骄傲与炫耀的光芒,仿佛自己已非普通人。竟然还装模作样地背起手,一副老干部的派头,踱步进了屋。
母亲望着父亲那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骄傲与戏谑,她开口问道:“哎,你这样搞,对咱们家有啥好处没?”母亲的心思,总是先牵挂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
父亲则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挥了挥手说:“那还能有啥,当然得按照正规流程来走呗。”
母亲听了,不由得有些泄气:“这般搞法,没啥意思,还耽误了卖肉。三儿和四儿都在哪呆两天了,这玩意要是折腾个半个月,那可咋整?”她的话语中,透出了对小本买卖的深深担忧。
父亲瞥了母亲一眼,略带责备地点着她的鼻子说:“你这般鼠目寸光,怎能保证分地的公平?那一等地、二等地的划分,松一松、紧一紧就是天壤之别。我要是参与其中,最起码能确保咱们家分得的是公平的。”说完又背个手继续溜达走。
父亲转身正欲再与母亲说些什么。母亲却没料到父亲会突然停步转身,一个措手不及,便与父亲撞了个满怀。父亲趁机吩咐道:“你今天去市里,把咱们家的肉清一清,或者让老二去卖几天也行。重要的是,得赶紧把老三叫回来。”
母亲点了点头,却又疑惑地抬起头,向父亲出质问:“老三回来做什么?她又不参与分地的事情。”确实,无论三姐年纪多大,作为女孩子,这种事务她更是无法插手的。
“哎呀,你磨蹭了,你俩破马张飞的我有用,快去准备吧。”父亲催促着,轻轻推了母亲一把。母亲见状,也不再多问,立刻开始忙碌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出,坐那“小咣当”进城去。她心里惦念着小肉铺可不能停业,不仅收入会减少,更怕老顾客因此流失。等到这十天八天过去,再开业时情况就难以预料了。再说分地是大事,一旦开始,就不知何时能结束。
母亲径直前往二姐家,一番叮嘱之后,二姐已然明了是让她去顶替看店。虽说二姐没有三姐那般能干,却也是一把好手。她二话不说,跟着母亲来到了肉铺。这一天里,母亲将各项事务一一交代给二姐,还写下了一份名单,详细记录了哪些是老主顾,他们的价格和赠品有何不同,送货的又有哪些人。经过母亲这番周密的安排,这小小的肉铺仿佛变成了一项庞大的产业。
在母亲的张罗下,肉铺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经营一家这样的小肉铺,都有点屈才了。
三姐一听到要让二姐替她的消息,心里顿时琢磨开了:家里莫不是有啥大事要操持,才想着让她二姐接手?她可没想过是因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才不用她。母亲揭晓谜底,原来家里要分地了,而父亲也身在分地的小组里头。父亲特意交代,让她回家去,有重任在肩。三姐一听这话,撸起胳膊挽起袖子,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好像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任将降于她身。她没想到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重要,不由得飘飘然起来,骄傲与自满溢于言表。‘关键时刻,还得看我和妈妈啊!’三姐情不自禁地挺起了小胸膛,小脖儿也扬得高高的。
父亲如同一阵旋风,当天就急匆匆地卷进了村里的热闹中。这次分地的大戏,不仅村委会那几位老面孔悉数登场,还有村里几位一言九鼎、举足轻重的人物。整个工作推进得有条不紊,大家按照既定章程行事:户口本上有名字的,土地稳稳到手,重新操起丈量的家伙,再根据土地质量来个公平分配。那些户口不在村里的,只能是眼巴巴地看着,地是半分也捞不着。而新迁入村里的户口,就得小组关起门来好好琢磨了。
说起大姐家,那可是前一年才把户口迁进村的。要是不给地,那些靠土地吃饭的农民可咋活?父亲在会议上慷慨陈词,把土地对农民的那份重要性说得入木三分。到底是文化和见识多那么一截,父亲的大致意思是,土地对农民来说,不仅仅是养家糊口的饭碗,更是那源源不断的金钱袋子。再说,在咱们这地界,没地那就是黑户,牵扯到的是社会地位和尊严。这种事要是不公,心里那股怨气可就难以消散了,对稳定也是大大的不利。最关键的是,国家政策可没规定落户时间这一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那么一条线,特别是当生存这条线被碰到时,那后果,真是想都不敢想。
父亲在会上的那番简练而有力的言,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深表赞同,纷纷点头称是。我们精心整理了一份大表,将本村所有户口一一罗列,同时针对各家各户可能存在的特殊情况,量身定制了一系列实施方案。然而,其中有一条规定却让我成了特例:像我这样的在读大学生,户口已经迁出,毕业后也明确不会回村,因此将不再享有土地分配。在全村范围内,我成了这唯一的一个案例。面对这条规定,父亲沉默不语,既没有点头也未摇头。
回到家后,父亲将这个情况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后立刻表示反对:‘这怎么行呢?现在孩子毕业不包分配,工作还没着落,要是再没了土地,以后可怎么生活啊!难道读个书还把地给读没了?’父亲看着母亲激动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
为了更加严谨地制定政策,村里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并参考了周边村庄的做法,力求实现村村政策统一。三天后,村里的分地政策正式出炉,两张公告整齐地张贴在村部的外墙上,左右对称。决定公示一周,期间如果村民没有异议,就将正式实施这项新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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