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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暗涌三（第1页）

待宋兵进了寨子许久，客船上的人才轰的一声乱了起来。有的人嚎啕大哭，有的人跪地祷告，有的向江枫等人跪拜谢恩，场面倒比刚才还要杂乱数分。

江枫有些头疼，人是他救下来的，总不能不管不顾的走开，可是自己也能力有限，船上的粮食都不够吃了，如何养活这些人？他只得硬着头皮好言宽慰几句，将几名老人妇女接到自己船上，然后把那客船用缆绳系在船尾，拖着它往南驶去。

那位御史中丞秦大人也被邀请到钻风船上。秦桧身后跟着一个女子，面容姣好，正是刚才险些被宋兵拉走的那个妇人，原来却是他的浑家王氏。秦桧与王氏上得船来，两人一起深深施礼，感谢船主救命大恩。江枫赶忙扶起二人，连道不敢当。

江枫细看这秦桧，见他面白微须，身材颀长，举止间文质彬彬，谦和有礼，让人一看便生好感，心下对他身份便信了几分。几人来到舱中坐定，谢平川待秦桧夫妇吃了点干粮，才张口问道“中丞大人何至于此？”

秦桧眼眶微微红，激动地说道“当初北虏攻破东京后，欲立张邦昌为帝，桧身受皇恩，虽万死不敢从贼，便一力上书反对，招致金主记恨，将桧一门老幼尽皆拘禁在营中，后又作为奴隶送与虏酋挞懒，桧一介书生，所长者唯笔墨尔。挞懒军中缺少文吏，便将我带在身边以备听用。待他行军至山阳，我觑准机会，半夜杀了门口的看守，连夜南奔，好不容易在云梯渡找到一条客船。哪知行出没有多远就被这丁将军的战船拦住了，道是怀疑船上藏有奸细。那船主稍有辩解竟被他杀了。”说到此处，他突然双手紧握，额上青筋暴起，后槽牙咬得咯吱吱直响，苍白的面孔变得扭曲可怖，“这贼配军......这贼配军竟敢非礼我夫人！辱我太甚！太甚！”

秦桧瘦弱的胸膛起伏许久，才缓缓平息，他身后的王氏却撇了撇嘴，暗道“刚才老娘被那厮们拖走，也不见你有胆子放个屁，这会儿却叫嚷些什么！”王氏的腹诽没人听见，秦桧却犹自恨恨不已“这些武夫，粗鲁贪鄙，不知教化，杀良冒功，不服朝廷管束，无法无天！但叫本官回朝，必要他们翻身不得！”

江枫宽慰他几句，又问道“大人即从北方来，想必对金人情况有所了解，不知对天下大势有何见解？”

这一下搔在秦桧痒处，他顿时滔滔不绝，抛出了自己从被俘到现在不断思考得出的心得“以在下观之，北兵之强，亘古未有，实不可正面与之为敌。夕日辽国幅员辽阔，带甲百万，与我大宋对峙百余年从未落过下风。末帝延禧虽非明君，亦无大过，然自女真兴兵而起，短短数年便亡国灭种。而我大宋各路军马与女真交锋，亦如扬汤泼雪，一败涂地，再败倾国，若是再不和谈，只怕国家危矣！因此，唯有南自南、北自北，相安无事，方可天下太平。以五代旧事为例，只需谨守社稷，虚与委蛇，假以时日，女真自会败亡！”

他这番话，也就是承认金对宋北方实际占领的事实，宋朝对金伏低做小，国仇家恨统统抛开，大家相安无事，划江而治。一番话听得众人心中连连摇头，秦桧的良好形象顿时打了个折扣，连张振玉这个辽人都露出鄙薄之色。

秦桧口沫横飞说了半天，忽然现没有一个接口的，再看众人神色不对，只得悻悻然住口。他心下恼怒，暗道我与这些粗人说许多作甚，这等人懂得什么军国大计？话不投机半句多，江枫请秦桧夫妇先去底舱休息，秦桧乐得摆脱尴尬气氛，急匆匆去了。

送走秦桧夫妇，江枫忽然想起被雷击之后出现过的幻象，叹了口气，道“谢叔，我前些日子浑浑噩噩，做了很多梦，梦里看到金人南下的情形了。那个‘她’说自己来自过去和未来，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梦里的情形就应该是‘她’想让我知道的未来。也许，咱们永远也回不了登州老家了。”

“哦？”谢平川身子前倾，急道“竟有此事？后来如何？”谢平川是唯一亲自见证了江枫身上生的奇迹的人，对他的话自是深信不疑。

江枫摇头道“看不太真切，梦里时间过的飞快，似乎金人虽然意图过江，但被打败，此后北方便再也没有恢复，后来又有一支草原的蛮族最终一统天下，大宋还是亡了。”谢平川吃了一惊，他虽知道江枫所言多半不假，却仍感觉难以置信，口中喃喃道“这......难道我华夏河山真的会彻底沦陷？”江枫默然摇头，如此大事，他自然也不愿意相信。

两人对坐半晌，谢平川忽然道“你看秦桧此人如何？”江枫道“这人的名字我感觉有点熟悉，身份八成是真的，心向大宋，也算难得。只是看他言行举止，乃一无耻小人。若非为这一船百姓，当不得为他费这一遭周折。”谢平川身子前倾，盯着江枫的眼睛，目中精光闪动，一字一顿道“我想杀掉他。”

江枫吓了一跳，忙道“不至于吧！”谢平川坐直了身子，道“谢某粗通一点相术。此人双目白多黑少，腮骨横突，鼻梁起节，此大奸大恶之相。我们今日虽然救了他，但这人对我们也是谎话连篇，什么杀了守军南逃云云，一听就是胡扯。且不说他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是逃出胡营的飞将军李广，也没听说还能带着老婆一起走的。如今我等亲眼见到他的狼狈样，这人肯定也知道他那些鬼话瞒不过咱们，只怕将来……”

江枫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南逃的官民成千上万，这人只怕回到朝廷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为了莫须有之事杀之，我做不出来。”谢平川微微一笑道“莫须有一词倒也贴切。不成气候则恐怕未必。你说将来金人会长久占据北方，那么秦桧的主张必然会得到官家重视，他又是南归之人，了解北方情况，或者将来会成为朝廷与金人联系的纽带，因此我料此人极有可能成为朝中重臣。”

江枫还是摇头，坚持认为不能随便杀害无辜之人。谢平川无奈，只得说道“既然大郎你不愿污了双手，咱们不妨对其尊重一些，多表达一些善意，将来或许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对付这等小人，我老谢还算是有点心得，交给我吧。”

谢平川果然好手段。他先是命人把最好的铺位打扫干净，拉上布帘，请秦桧夫妇安歇，又一日三次嘘寒问暖，将船上最好的饮食拿出来招待，还不时拉着秦桧在船头临风赏景，指点江山，畅谈诗词文章，把个秦桧哄得心花怒放，将谢先生引为平生知己。

不几日，钻风船沿运河入高邮湖，在补充了粮食后南下过江，终于平安抵达建康。下船时，谢平川赠与秦桧黄金十两，明珠一颗，倭刀一把，秦桧回赠玉佩一枚，两人于建康城码头依依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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