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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是正义而为,但其中屈折难以言明,有道是三人言而成虎。
林业绥神色淡然,他既敢筹谋此事,自是已将所有都安排妥当:“殿下不必担忧,这些裴爽自会解决,到时他会亲写一篇征伐李毓弑父篡位的檄文,昭告天下。”
裴爽名声,建邺皆知,不畏强权,只为本心。
李乙放下心来,又道:“我已准备在三日后即位。”
“殿下是君,这些殿下不必与臣商榷。”林业绥望着仍还是人心惶惶的兰台宫,说出心中所真正担忧的,“只是殿下在即位后,最首要的便是要解决突厥之患,这将是殿下日后坐稳帝位的政绩。”
当初李毓夺位,为回建邺,不得已与突厥和谈,今日事情既已做成,西北也必须有所措置,否则日后要酿成大祸。虽协定二十载互不侵犯,但突厥同意和谈,皆是因为那时他们已抵挡不住王桓的攻势,待休整好,有了再次反扑的能力,突厥又岂会再遵守。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李乙背过手,坦然笑道:“此事我也已想到,为避免战事拉长,拖累百姓国政,只求速战速决,六月初会把林将军与王将军一同派去西北协助征虏将军,中旬之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千牛卫来报:“太子妃与贤淑妃皆已找到。”
李乙知道林府次子被夺走,当下问道:“可有见到一稚儿?”
千牛卫摇头。
与此同时,林氏部曲得知男子在此,也赶来禀告:“家主,我们把整座兰台宫都反复寻找了不下三遍,仍未找到三郎。”
林业绥闻言,不经意的往女子瞥去。
未听到他们谈话的宝因察觉到他的视线,回望过去,先是不明所以,而后悟到什么,原本无波澜的眸底,开始发酸发热,落寞垂眸。
林业绥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收回,冷声诘问:“贤淑妃现在何处?”
千牛卫半点不敢迟疑,立即答道:“幽囚在蓬莱殿。”
林业绥看向一旁的储君,拱手请求:“臣想亲自审问。”
李乙对贤淑妃已不愿浪费口舌,早已想好如何处置,连见都懒得见,听男子如此说,笑道:“令公随意,我也要先去见太子妃了。”
君臣辞别后,林业绥走到女子面前,温声宽慰:“万幸的是还未见到尸骸,我先去讯问贤淑妃,幼福可要随我同去?”
宝因轻轻颔首。
在去往蓬莱殿的路上,她思虑良久,想到这事的根结所在后,在快到时,主动开口:“你别去,还是让我去见见她,比起你,怕是更愿意与我说话。”
林业绥听后,迟迟未说话,他心中对贤淑妃仍还放心不下。
宝因抚他手掌,浅笑道:“信我便是。”
林业绥望着女子许久,最终松口应她:“我在此等你。”
宝因乖顺点头,然后一步一行的走到殿前,稍提及地的下裳,上到石阶,再将手中素纨扇递给被林业绥临时遣来侍奉自己的宫侍。
她单独进去。
殿内的妇人颓丧的坐在卧榻上,痴痴望着,比起当年端阳宴上那个风华犹在的美妇,她已衰老到皱纹都爬满双颊。
看见女子来,斜瞥一眼:“林夫人否终则泰,竟还愿意来瞧我。”
宝因走过去,在卧榻正前方止住,手扶着矮床,屈膝跪坐,平静问她:“贤淑妃为何这么恨我?”
李毓死了,大概知晓自己寿命也不会多长,妇人笑道:“我生五姐时,实在艰难,整整一个日夜方诞下,要是旁人,许会不喜这样一个让自己受苦的孩子,可我却视若珍宝,我觉得是自己让她人生刚开始便如此难熬,好在不止我,连先帝也宠她,她脾性被养得到底是过于肆意,孝昭皇帝死前的那场宫宴,她本不该去的,硬是缠着先帝才得以入宫,谁知...过了十几载后,她还是死在了那场端阳宴上。”
“恨你?”她言语忽变得激烈起来,“难道我不应该吗?你夺走了五姐原该拥有的夫妻恩爱,父义母慈,你所拥有的一切都该是五姐的!”
被如此指摘,宝因始终情绪浅浅,从容不迫的抬眼侧头,如同神祗看芸芸众生,无动于衷:“依贤淑妃所言,我还需对你感恩戴德,可据我所知,博陵林氏这门婚姻,你本是瞧不上的,没落世家的长子怎能配上皇室女郎,你当初该是这样想的吧?便连代嫁一事,你所想的也该是‘不就是寻个人嫁过去,如此简单’。你又缘何不忿,难道不是因为瞧见林氏开始起势,林从安一步步从无法入仕到今日位居庙堂,更是执掌相权?倘若今日他林从安依旧入仕困难,亦或是只任低品闲官,博陵林氏依旧没落的无人问津,人人可欺,众人如刍狗,我在林府也终日郁郁忧思,林从安更是纳妾,待我薄情薄幸,贤淑妃还会有今日所想吗?而你瞧到这样的我,心中又会有半分愧疚吗?”
“你不会。”
“我今日所有的,与你、与五公主毫无半分关系,是我生生熬过来,是林从安珍我怜我,我永远都不会为代嫁一事而感恩于你,不怨恨于你,已是我宽大包容。”
贤淑妃被说得一怔,她心中那些无法见人的心思就这么被指出来,想要驳,却又无从辩起。
宝因接着逼问:“我孩子哪去了。”
贤淑妃冷哼一声:“这话该去问你家妹,她昨夜里突然跑到我这儿,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抱走了,等我回过味来,才知道原来是李乙逼宫杀死了我儿。”
得知孩子无恙,宝因浑身力气都卸下大半,转瞬却又颦眉蹙頞,十姐半夜怎会在宫中。
贤淑妃瞧出女子的茫然,主动解惑道:“她昨夜该是从长生殿跑出来的,听到殿外兵戈之声,想的竟还是你。”
话一起头,便止不住。
随后妇人又说了许多。
宝因听得睫羽微颤,再也维持不了平和之态,落在矮床的手指死死抠住边沿,泪眼望向前方的妇人时,内里是滔天的恨意。
*
长生殿中,三月来饱受凌虐的羊元君一身粗麻衣裳,发髻上毫无簪钗,双手指尖的皮全都掉了一层,面露菜色,人也消瘦到只剩骨相,正颓坐在案前,无语凝噎。
李乙赶来见到,愣住半晌,差点不敢相认,待看到那双多年不变的清亮双眸,轻声唤道:“元君。”
羊元君被惊醒,偏头瞧着男子,然后破涕为笑:“没想到我与大郎此生还能再有相见之日,可...可是文儿死了。”
李乙一心扑在妻子身上,捧起她的一双手,焦急问道:“你如何,可还有何处受伤。”
羊元君所有心绪都被他这一句话给斩断,脑袋蒙蒙的又重复了遍:“我说文儿死了。”
李乙对女子粗略检查一番,发现并无其他伤,只是羸弱许多,私自庆幸道:“只要你还活着便好。”
羊元君望着男子许久,企图寻到一些他伤心难过的痕迹,可是毫无半分的哀痛,她颤声质问:“你何时变得如此寡情鲜爱?李文的亲生母亲被迫难产而亡,丧母本就可怜,如今他也因你兄弟夺权而死了,为何你连问都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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