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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逢一（第1页）

中秋已过，洞庭湖畔的热闹渐渐散了，只余道路两旁尚未拆下的几排华灯，还残留着节日的喜庆。

晨光初晓，陆续有人烟外出忙碌，亦有游人背着行囊去往码头，打算赶最早的客船离开。

守在临湖水阁围墙外的府役们，便是在这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中缓缓醒转。

他们愣怔片刻，互相对视一眼，领头的这才察觉不对。

他无暇顾及路人偶尔投来的异样眼光，连忙奔去水阁一层叫醒随侍仆从，正犹豫着要不要冲上二楼查看主子的情况，却听楼上传来杯盏碎裂声。

那侍卫首领心中一惊，匆忙踏上木梯，却又隐隐听到楼上传出二位主子的争吵。

他迟疑片刻，秉着主子的事少听少错的准则，终是收回踏上台阶的脚，悄声招呼着身后一众侍从退回原位，暗自舒了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章吟风披头散发，赤着脚站在书案前，全然不顾碰碎在脚边的琉璃杯，抱着储墨木匣大惊失色，“昨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就不能用了！”

章吟风素来宝贝他这墨盒子，每日都要来查验一番。

然此时木匣中的墨块粗糙无比，早已没了往日光泽，连寻常文人所用的二等松烟都不如，充其量只能算作烟子。

堂堂新科状元，若仍用这种劣等墨，怕是要贻笑大方，失了天家脸面。

趁着他发疯的间隙，昭元已然穿戴整齐

，坐在床边冷眼看着他。

“是不是她来了？”章吟风拿着木匣匆匆走向她，“她是不是又来找你了！？”

昭元冷哼一声：“你冲我吼什么吼？早说让你做干净些，请个仙门的道君将她收了便是，偏你畏手畏脚，生怕被人发现你那宝贝墨。也不想想，她一个妖精，能安什么好心？”

章吟风胸口剧烈起伏着，说不出话来。

昭元徐徐站起身，取过他手中的木匣放在一旁，叹了口气：“别担心，许是只这几块失了效用，家中不是还有许多么？京畿之地有龙脉镇压，邪祟难近，她总不可能跟过去将其一并销毁。”

章吟风闻言渐渐镇静下来，昭元放缓了语气，道：“如今你是我夫君，我便不会弃你不顾。”

“只一点你须得记住，回京之后低调些，勿要轻易露面，我会托父王从中转圜，只要你安分待在郡主府，别再总跟那些大臣交游，何须担心漏了马脚？”

“你既与我成亲，你的仕途便也止步于此了。左右不过这几年，等你风头过了，谁还会在意你的能力？”

止步于此？

章吟风暗自冷哼，眼神里透着不甘，面上却仍是收了棱角，低低应了声：“夫人说得是，怪我思虑不周，日后自当全凭夫人做主。”

“嗯。”昭元满意点头，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夫君。”

*

远处栈桥上，伙计齐齐吆喝一声，客船起锚缓缓驶离码头。

白竹烟倚在舷窗边

，她的手心里是暮临朝刚刚绘制的法阵，借此法阵，几里外水阁内的吵闹声悉数传入她的识海。

良久，她收回手掌，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抬眼看向暮临朝：“话说，这留音阵，你是什么时候放在章吟风那里的？我怎么不知道？”

暮临朝端起茶水浅啜一口：“离开的时候，顺手而为。”

白竹烟凑到他面前，笑道：“专门为我留的？”

“嗯。”他放下茶盏，眼神平静注视着她，“大小姐可还满意？”

白竹烟原本只是想逗逗他，却没料到他如此直言不讳，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她哽了片刻，故作镇定地笑道：“非常满意。只是不知道，等章吟风回了京城，看到他那些宝贝墨皆已损毁，会作何表情。”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正色道：“那个昭元如此保他，万一他露不出破绽怎么办？”

“不会的。”暮临朝道，“章吟风此人贪欲深重，绝不会甘居人后。昭元欲将其深藏郡主府，正是犯了他的忌讳，与他所谋之事背道而驰。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按捺不住。以他的资质，眼高于顶，煽起风来，怕是昭元也兜不住。”

他说得头头是道，白竹烟细细听完，忽然凝目盯着他：“若我所记不错，你应该与他们并不相熟吧？怎会了解得如此清楚？”

暮临朝不以为然：“见过的牛鬼蛇神多了，自然能猜出一些。”

她点点头：“也是。”

船行

缓慢，白竹烟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含笑看着对面之人，时不时往嘴里塞着桂花糕。

在洞庭停了几日，她逐渐摸清了暮临朝对自己的态度，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即便有旁人在场，也不再像先前那般避讳。

暮临朝倒是不甚在意，虽然他大多时都在闭目打坐，却也有问必答，偶尔睁眼对上她的目光，也只是平静与她对视片刻，并未因此表露不适。

只苦了茶茶。

船舱宽敞，因着时辰尚早，船客也寥寥无几，里面有不少空余的位置。

茶茶坐在与二人隔了四个空位的角落，看着自家小姐露骨又直白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冷颤，干脆挡起脸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