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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其四（第1页）

夕阳坠于山后，半面天幕似在燃烧。巨屏般的山顶被光镶了一线金边，山脚下的广袤森林阵阵起伏，发出海浪般的涛声。

小扇坐在树顶枝桠上，俯瞰眼前宏大壮观的美丽，恨不得把每寸景色都收进眼里。原来过了百千年，她还是很爱这片山林。

而宁可，在静静看她。

许久，他打破安静：“小扇，这里都是驻兵和家眷，不合适静养。今夜我送你去南泽，找个湖边住下来，好好养身体，如何？”

“南泽？这么远？今夜就走？”她很惊讶。

宁可躲开她的目光，看着远山红霞：“嗯，那里山清水秀，挺好的。”

“你呢？”小扇盯着他问。

宁可犹疑了一瞬，才道：“我得留在最西山。”

“所以你的意思是，送我去南泽，把我单独留在那，你再不见我了？”她愕然反问。

他只答：“总有机会再见。”

小扇转过头看着远处，半晌没说话。宁可望着她，心底开始盘算：若她不愿走，到晚上就强行送走。

沉默了许久，小扇果然说道：“我不想走。”

她很清楚，她一走，他定会面临所有妖族的责难。

但宁可再次强调：“你必须走。”

小扇找出借口，固执说道：“这里有守卫保护。南泽那么远，只有我自己，万一被盯上，岂不是死路一条。”

“我保证把你藏好。”宁可飞快应道。

小扇无奈，抬指轻

轻划过他的喉结：“你这么喜欢我，为何非要我走？”

宁可喉头一动，抓住她乱动的手。她总能撩得他难以自持。此刻他却只能克制，摆出一副冷淡面孔：“别想太多。过了这么久，你我都变了。我受你朋友托付，既然找到你，交了差，你就可以走了。”

小扇手臂一僵，露出受伤的眼神。明知道他是为激她走才这样说，但听到这种话，她还是很不高兴。

宁可从来都舍不得伤她。看她委屈，他也难受，连带脏腑都更疼了几分。他却强行忍着，未在脸上表露半分。

小扇深吸一口气，立时又故意说道：“我还要报仇！之前虺黎答应我，要将啸炎挫骨扬灰，我才答应与她合作。谁知道她那般废物，忙活了几百年，啸炎还是好端端活着。”

她眼中泻出冰凉恨意：“我恨不能扒其皮，食其肉。如今虺黎已死，我只能靠你。我若去了南泽，还怎么报仇！”

见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宁可压着眼里的震惊和探究，继续保持冷漠：“这些年我几次想动手，但啸炎总被白觅袒护着。用不着你留下，我继续帮你报仇，但你必须走。”

小扇恼了：“我不走！”

宁可彻底冷脸，脱口呵斥：“别再废话，快滚！”

小扇一愣，就算赶她走，也不可以凶她。太拙劣了！

她恼得转头跃下大树。但刚落地便一个踉跄，她连忙扶住树干。气海竟虚弱至此，连御风

下树的灵气都不足了。小扇喘着气，再抬眼，见树下竟站了十名妖兵，个个怒视看来。她不由得吓了一跳。

宁可御风落地，将她挡在身后。他不悦问道：“你们在这作甚？”

为首妖兵随即跪地，捧着一叠书函举过头顶：“禀大殿下，我等奉君上之命留守在此，还望殿下理解。方才崖宫又传来三十七封书函，请殿下阅览。”

宁可扶起小扇，转头吩咐他们：“送到议事堂即可，你们退下吧。”

捧书函的妖兵纹丝不动。他身后妖兵忽然纷纷跪下，整齐划一地说道：“请殿下剿除罪孽，以平民愤！”

为首妖兵沉痛说道：“殿下，无数兄弟死于大乱。他们也有爱人，也想与之厮守，可他们永远都回不去了。殿下怜惜爱人，谁又怜惜他们，为他们鸣不平？”

宁可眸色凌厉起来：“她被拘禁控制，失去意识，所行之事并非出自本心，其罪可恕！”

妖兵却质问道：“那蛇宫里还有一个树妖，也被蛇族控制，殿下剿灭蛇族时当即就杀了。为何那个树妖杀得，这个杀不得？！”

宁可紧紧抿唇，没有答话。

答案不言自明，他却说不出口。

因为他有私心，因为他爱她。明明爱了一千年，却总是无法与她相伴。他只想让她安宁度过已剩不多的余生，再偷偷见她几面，便足够了。

就这般简单的愿望，只见她几面！再陪她几天，都不行吗！

但顶着妖兵

们的炯炯目光，宁可说不出口。这些妖兵失去了亲友、兄弟、爱人，他们连几天都陪伴不了。唯一能补偿的，便是让他们看到祸乱根源被处死。

如山海一样的哀痛和愤怒，根本不会分辨，罪人是否身不由己。

罪人只需要以死偿命。

但这一切，根本不是她的错啊！

夕阳彻底没入山后，天色昏暗起来，树林静寂无声。

小扇挣开宁可，走到妖兵面前，捧起最上层的书函浏览了一眼，平静放了回去。

“各位，营里医师可以作证，我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你们放心，我也没有力气再跑到别处。请回去睡个好觉，相信你们的殿下，会给你们一个交待。”她虚弱说完，穿过这些跪地不起的妖兵，走回石堡，再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