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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子见场面有些尴尬,连忙干笑两声,打圆场道:“听说夕妹妹每日关在房里看书,不知都读了些什么书。”元夕越发窘迫起来,但也不好不答,只得轻声道:“不是什么正经书,不过是些验尸探案之类的闲书。”
二姑娘抿了抿嘴,语气中带了些嘲弄,道:“夕妹妹的喜好果然非同一般,只是不知这书里都讲了些什么,不如说给我们听听,也好让姐妹们长点见识。”
元夕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心想总算有个自己擅长得话题了,便将昨日看得一个案子:一名小贩如何七窍流血地横死街头,又如何被砍下颅骨验明死因之事细细描述了一遍。许是她讲得太过生动,竟把几位深闺小姐各个吓得花容失色,腹中频频作呕,这茶也就再也吃不下去,只得草草散了场。
元夕望着几位姐姐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深深叹了口气:“自己果然不会与人相处,早就就不该整日关在屋里,日后入了侯府,又该如何是好。”
正在她埋头苦思之时,突然见到一个人影急匆匆朝这边跑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七姨娘身边的丫头宝珠,宝珠气喘吁吁抓住她的胳膊道:“小姐快去帮忙劝劝吧,七姨娘和老爷吵起来了,好像是为了小姐的婚事。”元夕吓了一跳,她自幼丧母,爹爹又对她十分冷漠,在府中除了乳母丫鬟,唯一亲近的也就是这位七姨娘。
七姨娘原是通房出身,曾生过一位少爷却不幸早夭,从此便对她视为己出,如果不是因为这位姨娘,她在相国府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但七姨娘出身不好,又无娘家依仗,若为了这件事得罪了爹爹,等她出嫁之后,只怕在这府中愈发没了立足之地。想到此处,她连忙提起裙裾,一路小跑赶往爹爹所在的正院。
许是因为太过焦急,刚刚跑到书房外,元夕脚下便绊到一颗银杏树的树根,猛地栽在了地上。小腿处传来锥心的疼痛,令她跌坐在窗边,许久站不起身来。这时,她听见房中隐约传来七姨娘的哭喊声:“她到底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忍心……”
“啪”,重重的耳光声打断了七姨娘的哭诉,然后是爹爹饱含怒意的声音:“记住你的身份!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不用我来教你罢!”
元夕连忙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朝窗中望去,只七姨娘捂脸不断啼哭,爹爹满脸怒气握拳狠狠瞪着她。她从未见过爹爹发这么大的火,心中越发为七姨娘担心起来,恨不得马上冲进去拉住她好好劝说:既然是今上下得旨意,何苦去顶撞爹爹。
可小腿处的伤口还在渗血,元夕试着往前挪动一步,便觉得痛疼难忍,此时,七姨娘已经推开门冲了出来,元夕碍于腿伤没法追上去,只得悻悻地转头朝房内望去,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进去找爹爹为七姨娘求情。这时,她却惊讶地发现,从屏风后竟又走出一人。
那人从头到脚裹着玉色锦缎斗篷,好似并不想让人看见她的真容。元夕却看出此人腰细胯窄,正是女子的身形。又见其宽大的袖口中露出一双白皙滑嫩的玉手,可见这双手的主人平日里必是养尊处优,注重保养。她又仔细望了望,发现那手指上还留有淡淡的嵌印,应该是戴惯了护甲留下的痕迹。
元夕心中疑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女人藏在爹爹房中,这样的身份做派想必不会是什么新纳得姨娘。眼看屋内两人正低声说话,元夕忙凑在窗边却听不真切,只觉得爹爹对那人的态度好似有些恭敬。过了一会儿,爹爹便将那人送了出来,元夕连忙蹲下身子藏在灌木丛中,努力想看清那女人的容貌,谁知这时爹爹却突然转身,大声吼道:“是谁!”
☆、第2章心事
“是谁!”
声如惊雷,震得元夕心中突突猛跳。父亲夏明渊身为国舅,又长列左相之职,多年来掌权决断,这一喝中自有些不威而怒的气势。
元夕心中踌躇起来,若是现在站出去承认自己不小心摔伤,应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不知为何,她还是往后缩了缩身子,将自己藏在树丛的阴影之内。
夏明渊皱起眉头,本想上前来查看,但眼角余光瞟向身后那人,两相权衡只得暂时作罢,转身引着那人朝角门走去。
元夕暗自松了口气,掏出张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见腿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便尝试着想要站起。幸好,李嬷嬷在这时找了过来,一见她便惊呼道:“小姐,你的腿怎么了?”
元夕连忙示意她莫要大声声张,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她心中记挂着七姨娘的事,便也顾不得腿上的伤,便让李嬷嬷带着她径直去了七姨娘房内。
七姨娘论出身、宠爱在几个姨娘中都只算是末等,房内摆设平常,也只点了最便宜的熏香。但对元夕来说,这间屋子却是相府中唯一让她感觉过温暖的地方。
她七岁那年生了场怪病,大夫开了付方子,说要一直吃到及笄才能停下。七姨娘担心她屋内的丫鬟照顾不周,便日日为她煎好,让她上自己屋里来吃。每当她吃完药拧着脸叫苦之时,七姨娘就会笑着拿出亲手做得饴糖塞在她口中,那便是她少年时最为快乐的时光:即使是小小的最不受爹爹重视的她,也能感受到有人真心地疼爱。
七姨娘脸上泪痕未干,一见她进来,连忙迎上去,却马上发现她腿上的伤,吃惊问道:“怎么伤了?”
元夕笑着摇头道:“不小心摔了,不碍事。”
七姨娘却皱起眉,心疼道:怎么会不碍事,过两日就要成亲了,得赶紧养好了别留疤才是。”她一面说着一面吩咐安珠去取了药来,又担心下人们手生会弄疼了她,便亲自弯腰下来为元夕上药。
元夕低头望见七姨娘脸上的妆已被哭花,本就不算精致的面容上,越发掩不住岁月沧桑的痕迹。她心中酸涩,伸手为她理了理鬓上歪掉的珠花,柔声道:“姨娘,元夕出嫁后便没法照看您了,您一定要记得多为自己打算,万万不能再与爹爹置气了。”
七姨娘手上一滞,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只低头垂泪道:“可怜的孩子,往后,该如何是好……”
元夕连忙掏出帕子替她拭泪,又笑着安抚道:“姨娘应该高兴才是,能嫁入侯府,是夕儿的福分呢。”
谁知七姨娘听见这话,泪水越发止不住,只一把将她搂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元夕觉得七姨娘今日有些奇怪,暗自想着七姨娘只怕是信了那些有关侯府的流言,才会如此担心,本准备出言再安慰几句,但又想到两人往后只怕再难相见,心中一酸,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正在这时,一名小厮匆匆赶来,在门口见到两人抱头痛哭的场面顿时尴尬,随后又立即挂了笑脸,冲着元夕道:“九小姐,原来你果真在这边,可让小的好找。老爷特地差我来问问,姑娘出阁前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只管吩咐小的为你去办。”
元夕认出这人是跟在爹爹身边伺候的一名小厮,这是从小到大爹爹第一次过问她的想法,虽是这样细小的关心,却也令她心中一阵欢喜。她激动地抬头朝七姨娘望去,却发现七姨娘唇间竟噙了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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