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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十五岁那年,村子里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
但当时的我们都不以为然。
毕竟冬天下雪再正常不过,毕竟没有哪个冬天没有雪。可后来的事情告诉我们,我们错了,错的离谱。
那场雪一直没有停。
连着下了一整年,都没有停。
整整一整年,我们都靠着残存的食物过活,我们每天都要告诉自己冬天快要过去了、冬天快要过去了,再坚持一天冬天真的就过去了。
但是没有。
那年的冬天一直也没有尽头,空中的雪花飘飘荡荡从日出飘至日落,寒冷的空气似乎渗透每个人的骨髓,村子里的每个人都面黄肌瘦苍白无力,一整张脸上只有一双眼睛能让人看的清楚,他们走在空空荡荡的村子里——
形如鬼魅。
其实我也一样。
或者比他们更差。我从小就是孤儿。
收成好的时候我尚且蝇营狗苟到处求活,何况是如今漫天大雪没有收成的时候。那时的我只能拖着形如干柴的身体游荡于四处山野,以期在一尺厚的积雪下寻找到一两颗残存的树籽。
与我一起的,还有另一个人。
但他与我不同。
他还有妈妈还有哥哥弟弟还有家。
遇到他的那天,是我这一生距离死亡最近的一天。
那天,我躺在无边无际的雪地里一遍一遍数着自己的心跳,感受着那些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的声音,想着自己可能活不久了。
所以我也就不挣扎了。
任由自己躺在雪地里,慢慢变得冰冷,慢慢变得僵硬。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出现了。我的眼前多了一张同样瘦骨嶙峋的脸。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然后没过多久,他在我旁边生了一堆小火。用一个小铁壳子,煮一小碗豆子给我。
我没问他豆子是从哪儿来的,他也没有说。
只是那碗煮的烂碎的豆子在以后的日子里,成了我怎么也忘不掉的味道。
我开始跟着他。
从我活下来的那一天起,我开始跟着他。因为跟着他能找到吃的。
起初的时候他也会回头来看我,可看了很多次之后,他就不看了,只是每次找到吃的之后并不拿干净,总留下小小的一份给我。
借由那份小小的食物,我侥幸在那场死人无数的饥-荒里活了下来。
然后我们两个慢慢熟稔。我也偶尔会去他的家里看看。
只是远远的,从门外瞧瞧看一眼的那种看看。
我并不敢进去。
可是有一天。他不见了。过了许久,我都没能看到他的影子。
这让我有点慌乱。
于是我终于大起胆子,走进了那个我一直不敢进去的院子。
里头不大,一眼就可以看穿所有。
而在我进去的一瞬间,一种很香很熟悉的味道毫无预兆地钻进了我的鼻孔,我几乎没有思考就转进了那间离我最近的屋子。
屋子里头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可那种味道却异常浓郁让我无法抗拒。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你想在这里找什么?”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头无规则地散乱在两侧,面色苍白如纸,颧骨也高的吓人。
所以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止不住踉跄后退。
却不料在后退的时候打翻了一个罐子的盖子,看到了一个黑色的球状的东西。我来不及多想,因为我再回头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前,她用那双同样苍白的双手死死的掐住我的脖子!
我忽然明白了那个罐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忽而明白了那股熟悉香味的来源。
我也突然想起来,我已许久没见过他的哥哥和弟弟。
然后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突然推开这个女人跑出了这个院子。我一直一直跑一直一直跑,直到体力耗尽跌倒在地上。
等我再抬头的时候,却现这场下了一年的大雪。
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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