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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镜坐在椅上把衣摆弹了弹,“她那个?人就?是性情好,心肠软。”
当然是他杜撰,不过他说起谎话来?,一向叫人难辨真假。或许是他心里就?是看?玉漏好,他的眼睛和别人长?得不一样,“人家都说她门?第不好,我看?要门?第有什么用??我又不指望她家里能帮衬我什么,夫妻相?处,心和意和是头一件。”
说得媛姐十分哀然,她也?是家境不好,所以向前无?路,后顾无?门?,就?是侥幸能有个?孩子,也?只能在络娴贺台夫妻手底下无?尽地煎熬下去。想到“无?尽”,愈有种缠绵的悲哀。
池镜瞅她一眼,又笑,“是有心事来?和你三嫂说?”见她不语,他便将双手扣在腹前,十分体贴地叹着气,“你们女人家,总有说不完的心事。依我们男人看?,说来?说去不过是白费口?舌,诉苦管什么用??凡事要寻出个?解决之道才是正经。”
媛姐好容易苦笑着搭句腔,“要有法子,又用?不着诉苦了。”
“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池镜意味深长?地微笑着,“二奶奶又刁难你了?”
媛姐低下头去缓缓摇了两回。池镜一眼幽幽地盯在她头顶,半晌又是那笑,“不如我替你拿个?主意?”
“什么?”媛姐吃了一惊,一向都是玉漏在替她出谋划策,想不到连池镜也?肯管她的事,旋即一喜,“什么主意?”
池镜却把两个?手指悬在旁边桌上闲敲着,不急着说。
反逼得媛姐急不可耐起来?,“三爷有什么不好说的?”
“不是不好说,是怕你听了不但?要吓一跳,还要怪我,嚷出去就?是我白费心了。”
“三爷好心替我出主意,我怎会反怪三爷呢?我虽是乡下丫头,却不是那不识趣的人。三爷说给我听听,我保管不告诉一个?人。”
“连你三嫂也?不许告诉,她那个?人,大惊小怪的,还不如你沉稳哩!”
夸得媛姐不好意思,“我看?三奶奶倒比我沉稳许多,人又好。”
池镜兜着圈子道:“你知道你三嫂一味心疼你,常自责当初自己错拿了主意,害得你日子难过。她虽处处想帮衬着,也?不怕二奶奶什么,但?终究碍着二爷,也?不好多管。她还常对我说,将来?二爷没了,只剩二奶奶和你,就?是二奶奶再要和你为难,也?不怕,她们妯娌间好说话啊,何况老太太肯听她的劝。到时候劝着老太太重给你找户好人家也?罢,或是你不愿意出去,我们也?能管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反正看?如今这个?势头,将来?老太太迟早要把家交给她当的,她做得了你的主。”
媛姐听下来?,以为极是道理,倒还真是碍着二爷。不但?他们觉得妨碍,连她睡在他旁边,也?是碍手碍脚胆战心惊不得舒展。说到头也?是他的缘故,络娴才对她深怀敌意。
“笃笃笃”地,池镜那两个?指头又敲起来?,越敲越催得人心头紧迫,那是拉长?的战鼓,引着她不由得一路往长?远想下去。
将来?生下孩子又怎么样?反而可以过河拆桥,留不留下她,全凭络娴两口?子一句话,贺台自然是不会向着她了。倘或贺台不在了,只剩络娴一张嘴,倒好办,她再怎么有理,也?不敌玉漏在老太太跟前说两句话。何况没了贺台,连络娴也?不过是个?绝了户的寡妇。
她只管沉默地低着头想下去,那刺剌的白色的太阳与池镜目光悄然地在她身上照着,不觉间微挑着人的精神。
后来?她抬起
头,不是没发?现池镜那吊诡的笑意里泛着寒意,可还是忍不住问:“三爷到底是什么主意?”
池镜便无?声地将嘴角更咧开了一些。
一瓶花粉能要人的命?媛姐不相?信。
可这不相?信未尝不是一种自我安慰,因为不信,所以逃开了一种罪恶感。她将那花粉和胭脂调和起来?一点,一日比一日调得浓,终日涂在脸上嘴唇上。
也?不知里头到底是那一种花粉起了效用?,总之这日午间,贺台吃完饭便觉有些胸闷气短。他是有经验的,忙在屋里一睃,并没有看?见插得有什么花,不过摆着一堆死木头,沉沉地晃在他眼前。
媛姐见他捂着嗓子,仿佛有些窒息的样子,忙走来?抚他坐在榻上,“二爷怎么了?”听见咚咚的心跳,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反正两个?人都是惶恐。
贺台一把拽住她的手,慌乱中挤出一句,“快、快去煎药来?。”
“噢、噢!”媛姐忙跑出去,到廊下有须臾慌神,太阳倏地刺了她一下,这时刻容不得她发?怔,她忙一面?吩咐小茜,“快去请二奶奶!”一面?跑到耳房里煎药,捎带手将下剩的花粉都抖进废水桶里。
一时惊嚷开,满院的丫头都奔忙起来?,那乱哄哄的脚步声哭嚷声里,并没有络娴。络娴是到翠华那头去了,就?是插着翅膀片刻间也?飞不回来?。但?贺台仍竖着耳朵听,仿佛成亲那日听见盖头底下的笑声,一颗心越跳越快,越跳越乱,呼吸也?跟着越来?越急促。
丫头们只管手忙脚乱地替他抚着背后心口?,他瞪着双眼望着门?口?,在一点一点的窒息中慢慢感到绝望,那眼珠子瞪到突出来?,也?终没能看?见络娴跑进来?。
“二奶奶赶过去时,二爷刚咽气。”金宝道。
池镜午睡里被?吵醒,还在不紧不慢的穿衣裳,望着镜中自己冷静的脸,却在想,也?许临终一刻,贺台是猜到了命丧谁手。
可那又怎么样?在这家里,还有谁能替他讨还公道不成?不会有的,连他中毒之事大家也?不过是认了倒霉。自己要的公道只能自己讨,这是在老太太权威之下的生存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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