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缴费一旦开始，那么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周日的加班。原来周末是五点半下班的，缴费开始的那一周开始，接下来的至少六周下班时间只能晚于九点，不论你的个人缴费数字如何，可能这也是“提倡”团队精神的优良传统吧。

缴费开始的第一周大家基本上都很忙，毕竟那么多小朋友的家长需要逐个电话通知，遇到好聊的家长，还得聊一会儿家长里短，所以第一周的免费延长工作还是很快就到下班点的，甚至个别老师电话还没通知完就九点半了。

但一旦你真的没有通知完，再晚，体贴的主管和校长都会陪你打完这些电话的——可能他们也不想这么体贴吧。

如果说工作加班带给我的只有无尽的困扰，那也不完全真实，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还是很享受这种团队合作的，毕竟缴费并不只是某一个老师的事情，而是大家在朝着同一个目标一起奋斗——这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第一周缴费的周日，Z校虽然直辖两个校区，但是她还是选择留在了沙杏。那天她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两只手上提的一袋又一袋外卖放在一张空桌子上，然后招呼着办公室所有的老师，

“大家先停一下，大家今天都还没吃晚饭，我点了些炸鸡，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大家来先吃，不够再点。”

“别弄了别弄了，先吃炸鸡，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挨个走到老师们的办公桌旁提醒。

平时虽然我点炸鸡的次数不多，但是对于油炸快餐食品也会时不时作为尝鲜，犒劳一下自己，但是很少能有在办公室吃炸鸡的那种愉悦感和满足感。明明同样的炸鸡品牌和单品，但是在家和在公司，这些东西在嘴中的口感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原来有时候吃东西吃的并不仅仅是食物，还是一种氛围感，还有种可能，也许是因为那是老板出的钱，所以格外香。

缴费开启第二周，校会上Z校跟大家公布了一个好消息，用抽奖刺激缴费。也就是说只要在季度结束前完成缴费，可以凭借缴费收据在校区大厅进行抽奖。

奖品都是小学热卖带品，从文具到玩具都有，我记得当时有一款网络游戏叫做羊了个羊，风靡短视频平台和各小程序，接着就出现了羊了个羊的卡牌游戏，在小学校园里面也是风极一时。嗅到了这个火爆气息，校区购买了大量这种卡牌，加上乐高积木、铅笔套装、钢笔套装，书包等等学生和家长喜爱的奖品。

这个消息一传出，缴费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其实很多时候，一旦一个家长选择了在某个培训机构进行学习，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都是会一直坚持跟着这个机构学下去的，因为这肯定也是小朋友培养计划中的一环，不像应季蔬菜，季季不同，由天决定，所以缴费的早晚只是每个家长的习惯和具体的情况不同而已。

但是一旦像抽奖这种活动一开始，家长缴费的主动权就被削弱了，刺激了小朋友对奖品的需求，从而间接加了家长的缴费度——毕竟早交晚交都是会交的，晚了好的奖品就没有了，小朋友就会闹情绪，那还不如早点交完，让孩子可以在奖品多的时候就抽，哪怕没抽到想要的东西，也不会怪爸爸妈妈缴费慢，而导致没有东西可以抽——你可以说这是一种营销策略，但是在小朋友的世界里面规则就这么简单，而且现在的家长们可是很宝贝孩子的——当然这也并不代表我的立场。

但是负责抽奖的人员是我们教学部来出的，两两一组。，于是乎就像轮流值班一样，每个人没课的时间都被安排了负责组织抽奖、拍照记录等工作。

刚开始一切还挺顺利的，就跟送福利一样，不管小朋友有没有抽到心仪的奖品，但至少他们免费收获了一个玩具或者文具，就当作是纪念品也行。

缴费来到了十一月份，也就是第三四周的时间节点上，这时候大半的奖品也被小朋友们抽走了，但是呢奖品展示处还是有足够的补货的，有天不是我的抽奖值班，但是我在校区等着我的第二堂课开始上课。忽然听到抽奖处传来阵阵欢呼声，我好奇凑了过去，原来是连着有人抽了一二等奖，而且是几分，当我转身正准备离开时，又是一阵欢呼声，又一个一等奖。

我当时在想今天是什么幸运的日子么，最难抽的一等奖一下子被抽了三四个。我也没多想，可能就是纯巧合吧，毕竟运气这东西谁能说得定呢。

晚上下完课，我收拾好东西回到办公室，就听到校长在跟老师们讨论起这件事情来。

“你们下次抽奖一定要让孩子刮干净，不要只看到一个角或者随便看一眼就给人兑换了，所有的奖品数量和抽奖的卡片数量是一一对应的，别到时候卡和奖品数量对不上，那到时候要补奖品就还要再自掏腰包补钱了。”

“好的好的。”

就跟刚开始去凑热闹一样，听这话也是听明白一半懵一半，后来又听到他们私下议论才搞明白，原来这天兑换的那些个一等奖里面其实有三等奖也有二等奖的，因为没刮干净兑奖券和老师检查不仔细的缘故，多送出去了几个一等奖。

我是相信这应该是意外的，但是他们说这也可能不是意外。

随着被抽走的奖品越来越多，有些奖品就被抽空了，没有货补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让人一头雾水，不过好在这不归我管，我只要负责抽奖兑奖，之后拍照群就好，可由于奖品类别越来越少，数量也没有那么丰富的缘故，小朋友们抽奖的兴趣也就越来越淡了。

到了抽奖临近尾声，那天本不是我负责抽奖接待的，单被一个启蒙班的老师因为临时有事而喊过去帮忙看看。到这个时间节点了，抽奖的人确实也不多了，但是也还是在课间有三两个拉着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跑过来抽奖。

我印象很深刻，那是一个启蒙班下课，一个启蒙老师带着缴费的孩子们手拉手过来抽奖，另一个抽奖老师和带班老师都在都在招呼着小朋友，我在收拾抽奖箱然后递了过去，再回头整理了一下奖区奖品。

一个男人坐在我的左手边的等待区的椅子上，背靠着我，离抽奖的桌子一米之隔。

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在抽奖，旁边急着一群其他在观看的孩子。孩子们抽完奖选好奖品后，我就在给他们和各自家长拍照。

忽然就只听见一个孩子猛地哭了起来，整个大厅都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正有老师准备上前弄清楚状况，那个孩子拿着张奖券朝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男人走了过去，即便拿着兑奖券，她仍然抬起双手挡住眼睛，用力地在哭嚎。

那个男人应该是孩子的爸爸，见状撞开双臂一把将孩子搂了过去，温柔地朝着怀中的孩子嘟囔问了几句，见孩子没有说话仍然在独个地哭，他似乎有满腔的怒气无处泄。没过多久，他怒不可遏地朝我吼了过来。

“你们搞什么抽奖？搞抽奖就要考虑到每一个孩子不？不要只搞交了费的孩子就有奖抽，没有缴费的孩子就在旁边干巴巴地看，我看着就来气，如果这样搞，就都不要抽！别人在你们这里学了几年了，难道不交下个季度的学费，你们就连个抽奖都不能送给孩子么？”

他们没有一直看我，他只是时不时地瞄我一眼。我在听到他大嗓门地朝我喊过来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我连生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又开始了第二轮。

“上一次你们也是搞抽奖，孩子就哭了两个星期。你们就别管孩子交没交费，先让孩子抽了奖，开开心心地上课，这不好么？我们家两个孩子，上有老下有小的，每个月还有房贷车贷，有时候你要我一下子拿钱出来交学费确实有难度，我又不是不交，晚点交一样的不，你就让孩子先抽奖又怎么样？搞得只看了那一点点钱一样，那就没意思了不。”

周围的孩子们在眼巴巴地看着这个大声说话的叔叔，身后的和坐着在大厅的家长们也停下了手中的事情，齐刷刷地望着这个男人。

我一边听着，一边大脑飞思考。我试图找到她的带班老师，但是有两个启蒙班刚刚都过来了，我并不能区分到底是哪一个，也没有看到有启蒙老师主动上前来认领和平息。那我就只能硬着头皮和这位家长交涉了。

“小朋友爸爸您好哈！您方便跟我具体说一下是小朋友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您遇到了什么情况呢？您可以跟我说的，大厅人这么多，我们可以冷静下来好好沟通，我尽最大努力帮您解决，同时也可以避免打扰到其他人嘛。”

我放下了手中的其他事情，走近了那个停止哭泣的小朋友和那个男人，在他旁边空着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没有用肢体动作回答我，但是没有再喊了出来，“……上一次我就跟你们的那个带班的老师说了，我一般都是负责接送孩子咯，其他事情都是她妈妈在管，但是我就是看不惯你们学校这样做事，把这种钱啊这些世俗的东西搞到教育里面来……”

整个下午，直到孩子放完学，这个男人都在跟我表达他的观点和诉求。

我觉得这其实也是位很感性的爸爸，很多想法和观点确实有一定建设性，我觉得作为他的孩子肯定是依赖他的，但我不并不认为他是一个成熟的爸爸，对于孩子的独立成长之路，他可能还需要更深入的学习和探索。

后来，我也把这件事情整个过程和家长的意见和建议尽可能还原地转达给了校长……

每个人都会站在他的角度去观察一件事情，事情本身没有好坏对错，只是立场不一样而已。非不能也，实不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