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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存在的价值（第1页）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无休无止，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水雾之中，连绵的雨声如同狂暴的交响乐，在耳边轰鸣不停，隔绝掉外界的声音，就像一片汪洋把已经习惯连接在一起的社会分割成一片片孤岛。

而在七番街的一块孤岛上，雨水顺着狂风流泻而入，很快积水成洼、汇流成溪，不多时便要将其淹没。

理查德听着自己逐渐衰弱的心脏跳动声，血水在身周流淌，让他有种将要沉入深海的窒息感。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初跟妖盟决裂的场景，独自带领一帮兄弟出来在人类社会艰难打拼的场景，以及在经历生离死别后一步步获得如今雄踞一方的江湖地位的场景。

那些往日高高在上的人，都痛哭流涕地跪伏在他脚下忏悔；那些自诩高贵鄙视他们的生命，都被他踩进尘埃里碾碎。

死的人越多，他的价值越水涨船高，那些“贵人”也因此向他投向注视，让他从曾经的砧上鱼肉，变成贩售生命的肉贩【血狼】，如果按这个势头继续下去，说不定连那些所谓的贵人，也能变成他手里的货物。

可惜，到此为止了。

但他也并不觉得太过遗憾，去蹚浑水就要做好溺亡的准备。

看向那头伫立黑暗中的恶鬼，满嘴鲜血的他含混笑道：“你赢了。”

义鬼的面目浸没在黑暗中，没有回应。

“我快死了，在最后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理查德呛着血水问道：“委托你的人到底花了多少，雇佣你来杀我？”

在历经艰难曲折的一生之后，他想知道自己如今达到了什么高度，在社会上拥有了怎样的价值，在身后是否会被人传诵恶名。人活这一生，就是为了寻求自我价值的实现，而人类社会用金钱这一等价物来衡量万物，所以它也是最方便的用来看清自身价值的砝码。

但接下来义鬼的一句话，却粉碎了他遵奉至今的价值观。

义鬼平淡答道：“不值钱。有人举报你作恶多端，我就来了。”

理查德愣住了，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脑子进水听错了，当反应过来后，一时间愤怒、不甘、憎恨、不解、羞辱等各种情绪涌上脑子。

情绪激荡下他吐出一大口鲜血，看着那头持握着邪神血肉铸成的长刀的恶鬼，一字一顿道：“你果然疯了。”

残存的生命气息随着这句话一同吐出，他瞪着仅剩的左眼，死不瞑目地结束了自己毫无价值的一生。雨溪流经他断成两截的尸体，与血水混淆在一起，却冲不走尸身上的恶臭。

义鬼抬了抬刀，尸身上附着的邪气倒流回刀身内，显然它秉持着杀人环保无污染的优秀品格。

忽然有拍掌声在室内响起，义鬼抬看向破墙方向，在那里正走进来两道人影，一男一女。

“干得不错。我本来还以为顶多打个两败俱伤，毕竟这家伙的生命力还是挺顽强的，没想到你真能杀死它。”

言安看着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不由出感慨。

随后他看向掌握着熟悉的邪神力量的义鬼，不加吝啬地赞赏道：“能把邪神的力量掌控到这种程度而不迷失自我，你的意志力确实强大——虽然也有这把刀神乎其神的铸造工艺的原因在。

“但你的潜力也非同小可。拥有如此坚定的意志，只要能一直走下去，日后想必会是人中龙凤，到时候想跟你见面都得要排队预约了。”

义鬼没有在意这胡吹乱侃，打量着两人，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片刻后出低沉的声音：“...你们也是跟他一伙的？”

“那肯定不是。”言安一口否定，“像我这么和蔼可亲的大好人，怎么会跟这种恶徒是一伙的呢。”

言安微笑着自我介绍：“鄙人是食趣异调所的所长，言安。受人委托前来制止‘义鬼’。”

义鬼默默提起了刀，言安赶忙叫停道：“别紧张，我不是来杀你的。我只是来‘制止’你的。”

“...那你打算怎么制止我？”

言安老气横秋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的，咱们做人做事，主要还是讲究一个和气生财嘛。”

这话一出，义鬼跟微昉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怪异：一个是看他明明长得年轻却满口这种老油条的话，一个是琢磨着这满口谎言的家伙明明刚才一直在施展暴力。

“所以我有一个对大家都好的提议。”言安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请你今后停止‘义鬼活动’。”

义鬼沉默着没有回话，言安则继续往自己的提议上叠加话语的重量。

“你用‘义鬼’行动的目的，是为了惩恶扬善没错吧？我想通过这段时间的忙碌，你应该也明白了——公平正义这种事情单靠你一个人是执行不过来的。”

义鬼说：“不能因为沙滩上搁浅的鱼太多，就不去救了。”

言安点头肯定道：“没错，所以这是需要大家一起去努力的事。”

这个转折令义鬼哑然，不知所谓。

“比起施展暴力惩戒罪恶，其实你最大的成就，是竖立起一个风向标——你警告了所有犯罪者，犯罪就要小心鬼敲门；你鼓舞了所有受压迫者，有人站在他们身边，给他们埋下了勇气的种子。

“但要是你一直存在，勇气的种子却不会生根芽。因为他们会依赖你，奉你为神明，遇到困难只会一昧祈祷，甚至可能借着你的名头反过来当起压迫者。

“而要是你之后不慎落败，或是在众目睽睽下死去，或是被警局逮捕受刑，都会助长邪恶的气焰，令社会愈昏暗无光。”

言安抑扬顿挫、声情并茂，令人忍不住跟着他的话语沉入去思考。

“但要是你现在激流勇退，反而刚刚好——犯罪者不知道你的死活，从而会心生忌惮；受压迫者也有了旗帜，能让反抗的勇气生根芽。

“从而令社会一片大好，走向欣欣向荣、一片祥和的光明未来！”

言安的演说结束，但那些话语却犹还回荡在听者心中。

“所以你看，我这个提议岂不是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