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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云问:“你怎么断定?”
张其民道:“这老汉驼着背勾着头的样子和车窗后那个人影一摸一样,还有他的眼睛,灰蒙蒙的,没什么精气神儿,跟死人一样。”
最后一句话楚行云听了不爽快,给傅亦使个眼色,傅亦就把他请了出去。
审讯室里只剩下两位队长,楚行云把目光放回吴耀文身上,平稳声调听起来有一股缺少人情味的威慑力。
“认知刚才那个人吗?吴先生。”
吴耀文就用那双缺少神采,像枯死的老树般的眼睛看着他,或许是被此刻身处的环境所震慑,从而失去了语言能力,直愣愣的看着他,两片干燥发白的嘴唇像是闭合的铁片,无论如何都撬不开豁隙。
话锋一转,楚行云笑说:“其实我们早就该在这里见面,上次和您见面是在茶庄,本来应该是在这儿才对,但是念在一点情分,没有把您请来,上次您告诉我,您7号上山把吴晓霜和孙世斌从山上带下来。我是相信您的,我相信您,您却在对我说谎。”
当楚行云说出‘说谎’这两个字的时候,吴耀文的双眼被针芒所刺伤一样颤动数下,灰褐色的眼珠上忽然爆出几条血丝让他看起来一瞬间苍老衰败了许多,极其的凄凉。
楚行云并没有逼他说话,而是替他说,“孙世斌没有下山,七号傍晚下山的只有你,和你的女儿吴晓霜,刚才那个人就是人证,他能证明7号下山的只有你和你女儿两个人,并没有孙世斌,现在请您告诉我,孙世斌在哪里?”
楚行云离了桌边,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进几步,直到越过两人之前的安全防线,以一个入侵者的姿态闯入他的个人领地,目如幽火的眼睛盯着他,说:“他已经死了是吗。”
吴耀文好似病症发作般忽急忽慢的喘气,满口牙齿止不住的打颤,嘴角流出白色的口水泡沫,像是背着石磨转行的牲口因年迈不支,口角处打磨出散发着草腥味和死亡气息的浑浊泡沫。
此时此刻的楚行云铁面无私,不讲人情,只论善恶,面对着这样一位凄凉无依的老者,非但没有心软,甚至转向攻心。
“吴先生,我信任您,您曾经是一名有正义感的律师。即使成为权势枪口下的牺牲品,您仍保持着内心的公正与善良。您是个好人,这些年您对社会做出的贡献虽然没有得到真正的关注,但是我知道,我一直记得您的那些所作所为。您是值得被编入教科书里当做榜样教导青少年的人,您的形象在我心里已经成为一种代表,二十一世纪下,那些在大浪淘杀下幸存的善良人的代表!想必您也是以善良仁爱为做人的基准和底线,但是您现在在做什么?半辈子积累的功德,就因为您的一句谎言就全都一笔勾销了吗?您甘心吗?请您告诉我,吴先生,您是否还在坚守着被整个国家和社会所赞颂表彰的正直和善良!”
老骆驼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吴耀文伸出皮肤粗糙皴裂的双手紧紧捂着脸,浑浊的眼泪不停的从他指缝里淌出来,喉咙里发出短促而无力的哀哭的声音。
噗通一声,他从椅子上坠落,双膝着地,跪在了楚行云面前。
楚行云浑身一凛,腿窝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似的,慌忙屈下身体,单膝点地,跪蹲在吴耀文身前。
吴耀文在哭什么?哭被他亲手扼死的善根吗?哭自己不敌命运的捉弄,最终成为被大浪所淘杀的亡魂吗?
楚行云浑身发冷,双手止不住颤抖,好像在他面前跪着的不是一位绝望悲伤的老人,而是黑暗而无望的时代在向他下跪。
他觉得吴耀文的膝盖太沉重了,沉重的让他扶不起,背不了。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眼前昏天黑地,头上的伤口好像被撕开,头皮被全部掀开似的疼痛无比,他扶着额头,几乎将昏厥。
“行云?”
傅亦察觉他的异常,正欲走上前搀他,就听审讯室门忽然被推开,贺丞像一阵风一样冲进来蹲在楚行云身边,抓住他的肩膀问:“你怎么了?”
楚行云紧紧闭着眼,脸色白的吓人,额头上的冷汗一茬接一茬的冒。
贺丞还算冷静的扶着他的肩膀使他站起来,箍着他的腰把他搂到怀里,以一种温柔的不可思议的声音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没事,我陪着你,没事——”
楚行云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头皮撕裂般的疼痛逐渐褪去,眼前的黑暗也逐渐消失,他又看到近在眼底的贺丞身上的西装领口,闻到萦绕在他身上的冷檀香,这种味道貌似有某种疗伤作用,纾解他堵塞的心口,唤醒他冰封多时的心脏。
楚行云从他怀里退开,看着仍在跪在地上的吴耀文,说:“您认罪吗吴先生。”
第61章捕蝶网【29】
此时忽然闯入一位不速之客,吴晓霜慌慌张张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口,喊了一声:“爸!”
随后,还跪在地上的吴耀文被赶来的女儿抱住,吴晓霜抱着父亲,泣不成声道:“别问了,楚队长,我说,我什么都说,和我父亲无关,是我求他为我撒谎!我怀孕了,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吴晓霜赶来解救她的父亲,并且带来了自己的诚意——一个全新的故事。
孙世斌那辆现代没有车载行车记录仪,傅亦曾问过吴晓霜,吴晓霜说不久之前那辆车遭受过抢劫,车里的钱包和一切电子仪器都被贼偷了,包括那不值钱的行车记录仪。然而事实是吴耀文将行车记录仪卸了下来,就保存在自己的卧室。因为行车记录仪记录了7号凌晨那场暴雨之下发生的命案。
楚行云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故事里看到周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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