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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第2页）

我早兴奋的两眼放光痛快地答应道：“好！”

宋燕子把手按在嘴唇上很久不说话，大家都看向宋燕子，木子姐姐问：“你呢？”

宋燕子明显十分犹豫但见我们都在看她便也点头答应。

经过几日来积累的经验我总结出一些浅薄的感悟：做贼先的是不能在心里认为自己是贼，这样才能坦然自若无有畏惧，若心里有鬼行动上必然慌慌张张、手忙脚乱，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别人打眼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贼头贼脑的奸邪鼠辈，如此岂不未战先败？且看准时机出手要快切不可徘徊不定晃到让人注意到你。

这头拥挤的小摊上大爷大吼一声：“拿个一毛钱晃啥呢！你买是不买，不买一边儿去！”

对了，道具也很重要，一毛钱确实过分了。被骂了我有些生气，仗着自己个子小便窜到人群里伸手抓了一把泡泡糖跑开，平常我只拿一个。装进口袋后我退到人群外数了数，只有一个葡萄味儿余下三个全是橘子味儿，我更生气了。

差不多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却迟迟没人再提这件事儿，我按耐不住从书包掏出我大大小小的一堆战利品给她们看。木子姐姐和她的同学面面相觑却久久无言。两个姐姐差不多还是原先那些东西，宋燕子则忸怩地掏出豌豆大小的两颗亮皮糖。木子姐姐说：“我们早就不玩儿了。”

我大为扫兴，一时间感觉很是挫败，何况偷东西也不好游戏便结束了。

爸爸妈妈晚上去摆烧烤摊之前会等我放学回来把门锁起来再走，怕我晚上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每次我最盼望的就是宋燕子来找我玩儿，我们隔着窗说说话。

我登上桌子趴在小窗上给宋燕子展示我的新橡皮，蓝兔的。我希望我每天都有新东西和她分享，这样就可以留住她，让她在我的窗前待久一点。其实我更希望宋燕子能一直陪着我一直不要离开。

宋燕子说她要走了，回家看电视去，水浒传演到她本家醉酒题诗了。我说那是假的，编出来的人，和她不是本家，但宋燕子坚持说他们是本家。

我大声朝宋燕子喊：“燕燕，你一定要每天都过来。”

她答应了，可她终究会离开，挽留不住。宋燕子已经跑出一半儿我又对她喊：“燕燕你一定要每天来看看我！”

宋燕子边跑边回头朝我挥手。

窗前窄而短的丁字巷里干燥的围墙上尘沙沿着砖缝相互追逐，头顶碧蓝的天空上浮着几缕白云。

巷口的石板缝里长着一株小小的芨菜，沉闷的灰巷里那抹纤细的绿格外鲜艳明亮。

一只蝴蝶随黄沙飞到巷里，它轻盈的翅膀几度被风吹斜，蝴蝶朝那株鲜艳的芨菜飞去，一会儿就飞到天上、飞出巷子、飞离我的视野。

我也想变成一只蝴蝶，一只美丽的蓝蝴蝶，飞出窗外、飞去巷顶、飞到广阔的蓝天，任谁也不能将我囚禁、将我拘役，谁也不能将我关押在小窗捆束我自由热烈的灵魂！

我要变成蝴蝶，美丽的蓝蝴蝶。

不，我不能变成蓝蝴蝶。

我怎么能害它美丽的翅膀在黄沙里被风吹斜。

房后那道幽暗的窄巷沿路上都是杂乱的废物，破塑料板、烂木头块、漏洞的雨布、酥掉的毛毡，乱七八糟全堆在右手边一排高度和我相平的小仓库上。

走到下水道附近就到了宋燕子家。外面黑的墙面保留了些许不均匀的水泥原色，透过暗漆漆的小窗隐约能看到屋里堆着的一摞纸箱、一张双人床，进到屋内扑鼻就是一股酸臭，这味道一部分源自外面的下水道更有一部分是那摞垒了小半屋的纸箱里的红枣、柿饼等干货。这个二十平米不到，一眼就那看到头的屋子靠墙摆着双人床，床脚一个黄色衣柜，同排靠门的是简易支架支起的塑料洗脸盆。床边的柜子上摆着一台比我家电视屏幕还要小两圈的笨重电视机。

靠坐在床上的宋叔叔打量我一会儿对宋燕子笑道：“你看冀圆圆长那么高个儿，燕燕也给爸快长。”宋叔叔小巧玲珑，宋燕子和他长得很像。

后面的宋阿姨用听起来很是粗野的声音大声道：“她那个天天吃那么多也不长个儿！看人家冀圆圆头黑的，看燕燕那两根儿黄毛儿！”

宋阿姨五大三粗又个性凶悍，像个男人婆，枯黄毛躁的头上扎着开线的彩色皮筋，暗沉的皮肤上满是痘坑，一开口就满嘴唾沫。我每次去宋燕子家宋阿姨都在骂人，不是操着沽源方言骂宋叔叔就是操着沽源方言骂宋小燕，宋叔叔不擅争论只是唉声叹气叫她别吵，宋小燕有时红着眼低下头有时干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装聋作哑只当没听见。

晚上我跟爸爸妈妈到烧烤摊去玩，他们在十字路口南端摆摊，对面是察哈尔大药房。

爸爸妈妈刚摆出烧烤炉一旁同样是才摆起桌子的叔叔大喊一声：“城管来了！”

叔叔和他妻子一起抬着一大摞桌子掉头狂奔，妈妈抱着泡沫箱子刚走出一半儿听见喊声急忙转身往巷里跑，已经准备生火的爸爸将煽火用的纸片一扔搂住烧烤炉就颠着小肚子拔腿跑。我惊奇于他又矮又胖的身子竟然能够那样灵活觉得十分好笑。

我想拍手，可终于还是站在原地一动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