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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快立夏了,天气渐渐炎热,长安人民的火气也都旺了起来,近些日子各种案件频发,带累的大理寺中官吏们总是不能按时散衙归家。又因着宵禁,许多官吏们免不得在寺中住上一夜。
若是年纪长些的还好,难免有些胃口消退,不觉得难过;若是那些青年官吏,平日里回到家中,除了暮食外,晚上在书房读书,或汤粥或糕点的,总要再吃些宵夜饱腹。现下在寺中,可没有耶娘关心,更没有红颜知己端着亲手做的吃食红袖添香,免不得有些熬不住。
不过晚上的公厨只有甄榛和阿潼在,毕竟是读书人,也抹不开面子去麻烦两个小娘子。还是甄榛晚上在树枝上看月亮时,发现总有三五个书吏结伴摸到厨房里找些东西吃。因着不想惊动阿潼,便也不点灯,可实在是不熟悉厨房,几个人摸黑撞成一团,还惊醒了厢房内的阿潼。
阿潼披散着头发,举着条凳向他们冲去,边跑嘴里还边念叨着:“好你个小贼,居然还偷到大理寺来了!等我抓住了你们,便让陆郎君狠狠地罚你们,让你扰我睡觉!”
甄榛实在看不过去,化了人身过去劝停了阿潼,又说:“几位大人是不是公务繁重,所以忘了吃暮食?来叫我一声便是,怎好让你们自已动手?”
那边的几个书吏才刚从地上起来,揉着额头连连赔不是,“实在是对不住小娘子,我们本想找几个胡饼随便填了肚子,没想到好心做了坏事,反倒惊扰了你们。”
“大人见外了,莫说这做饭本就是我的份内事,便是惊扰也是谈不上的,我们的小阿潼可还想着做个女英雄呢。不过现在英雄是做不了了,还是做饭吧。”
“多谢娘子体谅,那我们也不多推辞了,公衙里还有许多案卷需要处理,也不好再多劳烦娘子,便随意做些什么就好。”
甄榛看了一眼灶台上的食材,发觉也不剩什么东西,只有些黄瓜和为明日早晨准备的馎饦浇头,便准备做一碗简单的阳春面。
在唐代,厨房里最不缺的便是面了,尤其是在公厨,每日里用饭人数较多,总会提前备着面团为下一餐作准备。甄榛拿过为明日准备的面团,发觉虽未完全醒好,但做面条也是可以凑活的,于是就揪了一小块面团,拉成细面。
阿潼在一旁将灶台烧了起来,架上一锅凉水等它慢慢沸腾。另一头甄榛做好了面条,另起一口热锅,切了满满的葱段放入热油中,等葱段变色将其捞出,加水烧开,再放些清酱、香油和蔗糖提味,一锅红棕鲜香的汤头便做好了。
等旁边的那锅水沸腾,下入刚做的面条,等再次沸腾之后加入些凉水。这一步还是甄榛从前世的饭馆学到的。私房菜馆在京市,要知北方人爱吃饺子,对怎么吃也有自己的研究之道。他们煮水饺时习惯在饺子沸腾之后再加一两次凉水,为的是让面皮更加有嚼劲,甄榛煮面的仿效着试了试,发现果然过了一次水的面条更加有嚼头。
等面煮好后用长筷子将面捡出来,放到一旁盛好的汤头里,筷子一转,将面摆出形状,铺上爽口的黄瓜丝,最后再撒一把葱花点缀,一碗鲜香暖胃的阳春面便做好了。
甄榛将面端到桌子上,又用小碗盛了两勺馎饦浇头,说:“我想着晚上也不便吃些过于油腻的东西,便下了一碗阳春面,暖胃又熨帖。只是清淡了些,若是觉得不够味道,便舀了这浇头浇在面上。”
那几个书吏哪还听得进这些话,向甄榛行了个礼便只管吃面。甄榛看着他们大口吃面的样子,心里暗叹本认为文官就是些斯文的书生,现在看来确是被误导了,要不是知道他们的官职,还以为这是些不拘小节的武官。
想着想着,甄榛突然明白了心中淡淡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连整日伏案的书吏都难抵长夜来寻吃食,怎么寺中那些专管看守、缉拿犯人的武官却不曾来呢?甄榛想的出神,不自觉的把所想的话说了出来?
一个书吏听了,连面也不吃了,面露埋怨,愤愤的说:“小娘子可不知,某虽学了六艺中的射、御,但也只是强身壮体,哪里能和那些武人比?且我们大理寺兼有看管犯人的牢狱,外墙修的极高,他们使着内力便能翻墙而出,我们却是不行。这些武人,丝毫不顾及同僚情谊,出去坊中买卤肉,只回来馋我们,我看迟早要被巡逻的禁军逮到!”
“你是不是这几日点灯熬油的审案卷审傻了?你也不想想,我们这的犯人有多少是禁军送来的?他们成日里见面,别的忙帮不了,睁只眼闭只眼放他们去晚上不闭坊的坊市中买个宵夜还是可以的。”
“那成日里这样也不成,万一让御史知道了,奏本一参,不止他们受罚,连少卿大人和寺卿大人都要受牵连。”
“什么受牵连,我看你就是吃不着那卤肉馋的,还不快吃你的面,好让小娘子们早些歇息。”
被刺了两句以后,那书吏也不再多说,继续埋头吃面。
可甄榛在一旁听着却上了心,“没想到小小的宵夜竟然有可能带累少卿大人,都怪这宵禁制度,让人没个自由,我得去找陆深,不能让他因为这种事吃亏。”
第二日早食一过,甄榛便去前院去找陆深,没想到他正在演武场与武将对战。
甄榛远远望去,只见陆深如青松一般矗立在演武场中央,对过是个带着护臂□□着上身的壮汉。要知陆深本就身高八尺,这壮汉还比他高上半头,仿佛一座移动的小山,稍微踏踏脚便会激起一阵飞尘。
陆深反手拔剑,脚一蹬地便飞身向前,手中的剑因为速度过快只留下一道残影。那壮汉用后退了半步,气沉丹田,抬手用精铁制成的护臂挡了回去,又反手一个擒拿,抓住了陆深的右手,想要去夺他的剑。
甄榛看到这一幕,心头一缩,屏住了呼吸,连脚步都忘记继续挪动。
谁知陆深一脚飞踢,用左手接住剑后刺向那壮汉,那壮汉不得已松开了陆深的手以躲闪剑锋。紧接着陆深凌空倒翻,也不换手,一剑长虹冲向壮汉,剑气凌厉,摧得那人鬓边的碎发都断了一截。
“停,我认输我认输!”那壮汉在剑锋即将刺入自己胸口的前一秒大声认输,又抱怨道:“就你认真,知道你武艺高强,也不知给我个面子,要是我不叫停你还真要取我性命啊?”
陆深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在身后行了个礼,说:“我心中有数,知道你会叫停。”
“哼,臭小子,算你赢了!哎?那不是才来的厨娘吗,怎么跑到前院来了,我这还没穿衣服呢。”那壮汉还想再说陆深两句,余光却瞄见了站在演武场外的甄榛。
听了这话,原本面无表情的陆深眉头一皱,回头看了一眼甄榛,又转回身对他说:“你还在这干嘛,快去收拾一下自己,□□着上身成何体统!”
“嘿你这臭小子,我哪次和你练武不是这样,怎么今日还嫌弃我来了?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小娘子……哎!你别走啊!”壮汉话还没说完,陆深就毫不犹豫的转头走向甄榛,“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啊!”
“你来做什么?”
甄榛刚反应过来,就看到陆深停在自己面前,低头和她讲话。正是春末,春风拂过陆深额头因练武散落的碎发,也不知怎得,甄榛看着还微微喘息的陆深,竟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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