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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与赵将军招呼时,我并未将此节说得太过详细,当时尚有些担心其会拒绝我那稍显莫名的要求,不想赵将军却未追问详由便全然准了我的做法。思忖下来唯一想到的解释也只有湛璟瑄了,想是那人离开前曾对赵将军吩咐过什么。而对于他这样一份信任,我亦唯有尽己所能的不相辜负了。
赵将军默声听我说完,凝眉微微沉思了片刻,容色微愉地看向我道:“如若真得先生所言,眼下便是正需此物之时。林先生……”
“恩,我也是这般所想,”我点了点头,接过他待出口的话,“希望如此可以多拖得一时,却不知……援军还需多时方能赶到于此?”
“瑄王爷已派人来传过话,只需再拖得半个时辰,大军即可赶到。”赵将军挥手唤过一旁的传令兵,简短下了句命令,待一小队人快速收了弓弩下得石垒向着营帐去了,方回头看了一眼火势越消的战场,转向我道:“原本以为只有短兵相接一途了,如今有了此物,却是可直拖到王爷率兵赶回。如若此次能够轻胜,林先生当记首功。”
“能够守住这里方是最重要的!”摇了摇头,我微低了声音沉沉道了一句。是对赵将军说,又更是说与自己听。
“小心!”
正自默然晃神,却听一声低喝蓦地于耳边响起。
随着这喝声,我只觉一道劲风骤忽擦面而过,凌厉的破空之声铮然轰鸣贯耳。
下意识地怔怔随之转身看去,只见一支红翎黒杆的精铁长箭深深插在我侧旁那丈高的帅旗旗杆之上,箭身尽杆而没,唯露的翎羽箭尾兀自颤动不休,嗡鸣之声,空震不绝。
正在我兀自瞠目结舌之际,轰然一声炸响,那碗口粗的旗杆竟是从中断裂开来。若非冷玄及时伸臂托住,只这眨眼功夫,帅旗怕已是横倒无疑。
帅旗一倒,则军心自乱……
“护住帅旗!”
赵将军大喝了一声,周围迅即抢上十几个士卒接过旗杆并将其从新牢牢缚紧。赵将军另命士卒持盾列阵拱护住帅旗,转目肃容望向敌军阵中,低声沉沉道:“赤鸣弓……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一见方知,此弓竟是强劲若斯!”
“赤鸣弓?”我喃喃不解地随之复念了一句,禀神凝目直直望向渐消的烟火后。千军阵前那坐跨赤血战马,手持金臂长弓,红衣火甲的威凛身影,心下不禁凛然。
这两军阵间算上石垒的高度足有百丈之距,便是劲弩强矢跨穿如此距离也会力尽了,究竟要怎样的臂力与箭技方能射出这样力发千钧的夺旗一箭?
“百丈之外、箭无虚矢,亦只有北荑单王贺娄伽晟的赤鸣弓方有这份劲力了!”赵将军神色微凝,静默片刻,沉声转向我道:“这里终是过于危险,林先生还请即速回营才是。”
“好,即是如此我自会避过,也免妨碍赵将军与众军士守战。”我点了点头,未待他多说即开口应了下来。
侧目瞥了眼身后神色冷热对比两个极端般的冷玄与虎子,低叹了声,转身急步向石垒一侧的转角走去。
北荑单王贺娄伽晟?看来是个很不简单的人物呢。
嗯……能从几年前北荑内乱中脱颖而出,败诸王而一举取得单位,并于短短两年间将北荑一族壮大更胜往昔昌盛之时,想来也不会是寻常之人!
此时,我若留在这里非但帮不上任何忙,反而更惹人多添顾及,自然是离开的好。即便赵将军不说,我亦会自行退开,只是……
“嗯?公子,俺们不是回营么?”虎子探过头来语含不解地问着,脸上却满是跃跃欲试般兴奋的神情。
“不想回去还这么多话,老实些,若被赵将军看到,便容不得你不离开了。”抬手将探在面前的圆脑袋拍开,我看了眼依然一脸漠然的冷玄——很好,既然他不出言反对,我便权当他是默许了——复转回身从新将目光投注于两军阵前。
远离了帅旗,站在这样的角落里,相信那贺娄伽晟总不至随意将箭射到这里便是了。没有了安全之虞,我还是想立身于这战场上亲眼目睹那即将到来的一切……
看着那一队士卒手提罐囊快步奔上石垒
看着数十道的黑影纷纷由投车抛向阵前
看着两军阵间那道渐灭的火线瞬间红光重燃
看着即将冲近垒前的无数敌兵霎时被腾起的火浪吞噬
血肉横飞,嘶嚎漫天,刺鼻的皮肉焦糊味与浓浓的血腥气息当风灌鼻而入,呼吸间只让人感到阵阵痉挛般的窒息。
紧握着双拳,我强忍下胸中不断翻涌的作呕之感,睁大双眼直目望着那仿若地狱焚火般的战场。眼前这充斥的一切相信持之一生都将是我再难忘记的……
“王爷的援军已至。”
心绪起伏间,一道清冷的声音蓦地于耳畔响起,声音很低却仿似直击心头一般,令人心神不由一震,恍然回转过神。
长长吐了口气,我收回了久久滞凝的视线,此时敛下心神,方是察觉到一丝微微的刺痛于手心传来。
缓缓松开紧攥的十指,转回身,我看向身后那个再次另我醒过神来的人。却见其神色依旧,仿似刚刚出言之人并非是自己一般。冷玄的目光并没有半分投注于战场,而是侧头望着另一侧环曲盘绕的山道间。
见其如此,我亦没有出言多说什么,偏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隐隐的,却只是看到远远山弯间一个模糊的黑点。可待我眨了眨眼,再凝目仔细看去时,那黑点已然逐渐扩大纵连成片,当先那一席银色的身影赫然跃显于眼帘。
“混蛋,总算赶上了么!”
低低轻喃了一句,我心中却是全然为之一松。阵前那道大火已再次即将熄尽,如果湛璟瑄的援军再不及时赶至,真的只有近身拼杀一途了。届时以这尚不足敌三分的八百士卒怕只能以伤亡来多拖延一段时辰了。
不过现下,局势即定,以那贺娄伽晟的智略定然亦知此刻唯有收兵退军一途。
心中微定,我环目于石垒上看了一眼。之前火势将尽的一波冲击,北荑大军虽没有冲上垒来,但近前的乱箭亦另许多士卒负了伤。
“虎子……呃,”转身轻唤了一声,话出了口我方注意到,所唤之人竟已是全然不见了影。
这小子!到底是耐不住性子了。
顿了顿,我唯有移目看向稍侧那个整座石垒上除我之外唯一闲之又闲的人,迟疑着开口道:“冷侍卫,麻烦你回营一趟将我的药箱取来……可好。”
幽寒而似不容一物的目光转向我的面上,淡淡一扫而过,冷玄依旧是抱剑笔直立于原地,垂眸默然不语,全然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
“呃……此刻局势已定,相信不用片刻,北荑大军便会退走了。更何况这些北荑士卒尚未突过火线,这样的距离,立于石垒上绝无半分危险……”轻叹一声,我扯了扯嘴角平声静气地细细解释道。
唉,与这样只认死理冷木头说话还真不是一般的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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