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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你说得有理,我同意。”袁玖坐直身子,笑盈盈道,“把竹青叫来,一同商议吧。”孟散往袁玖跟前一坐,语气酸酸的,话里有话,“你这会儿要见他,可不容易。”“怎么?”袁玖转过头,视线从孟散的胸口缓缓上移,如若郁景兮不在,他还真想捏住这家伙的下巴,好好调戏一番。不得不说,经过一年的悉心调教,这小子也日渐风韵了。“今早上派去双辉楼的探子传信回来,他看完之后,就将自己关在屋里到现在。”“哎……”想到那个近一年都没舒心笑过的人,袁玖深深叹了口气,“这家伙真是,口是心非也该有个度。当日丁雁翎一走,我就知道他不安心,特意派了探子打探消息,三日一次报给他。他每每看了消息,都要跟我说千万撤了探子别再管这事,可下次还是照样看消息,照样伤心难过。”不快的情绪腾升而起,三人沉默一阵,袁玖又问:“听说丁雁翎病了,究竟怎样?”孟散道:“听探子回报,丁雁翎病了几个月,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就是不见好,情况恐怕不乐观。他爹也已经出山重掌双辉楼了。”袁玖皱着眉摇了摇头,心中暗暗琢磨着。如若再不当机立断做点儿什么,莫竹青必将悔恨终生。晚上照例是两家大人带着孩子玩乐,勤儿和冬儿等不及小腿还不甚灵活、也不怎么会玩的两个弟弟,总是冲在前面。两个小家伙只好焦急地喊着哥哥姐姐,顺便在爹爹们的大手中扑腾。谁料一马当先的勤儿原本跑得好好的,突然一停,紧随其后的冬儿躲不及,一头撞了上去,鼻子碰得生疼。正要责怪勤儿,却见一个人影从回廊上左右摇摆过来,手里还拎着个酒坛。“咦?莫叔叔……”冬儿奇怪地回头,看莫竹青摇摇晃晃撞到袁玖面前,便冲爹爹做了个鬼脸,小声说:“莫叔叔喝醉了,身上好臭!”随后又跟勤儿跑了。袁玖将手上的续儿交给孟散,上前一步,定定地站着,正好挡住莫竹青的去路。莫竹青涣散的目光转了转,最后盯着袁玖,恨不得把脸都贴上去才认出人来。“是教、教主啊……我当谁呢……”正要绕路而行,却被冷着脸的袁玖猛拎起领口,将他手上酒坛一扔,向身后人道了声“你们先转,我去去就来”,便将人拽出了回廊。他心中是很生气的,莫竹青原本也是个潇洒爽快的人,怎么如今成了这副摸样?将人拎回房,提了一桶冷水来,袁玖亲自给他从头到脚浇个凉快,然后再恶狠狠地抓起那块瘫软的烂泥,吼道:“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你是要作死吗?!”莫竹青抬起头,傻傻地看着袁玖,其实他脑袋清醒得很,他只是想尽力让自己的身体醉一些,那样的话,一切痛苦的事就都能忘了,哪怕是暂时的。只要不再那么痛,他不介意天天喝成这样。“没出息!”袁玖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扇上去,“当初不是你叫人滚的吗?现在人家滚了,你倒躲起来自己折腾自己装死狗,我告诉你他根本看不见!你再难过他也看不见!”莫竹青脸抽了抽,似乎是被袁玖说中了心事。“要么和好要么分你痛痛快快选一个,矫情别扭到这地步,黄花大闺女也没你这样的!开口原谅他有那么难吗?发誓一生一世再不想那个人有那么难吗?我常教没你这种男人!”袁玖喘了喘,又道:“最初还好,装得狠心,我道你不为感情所累是个人物,不想终究是藏不住都露了出来,这是憋不住了吧!憋不住你就给我想想正经法子,借酒消愁最没能耐!我最看不起!”莫竹青神色呆滞,袁玖吼得他脑袋嗡嗡响,可那些话,却句句戳中了他心底最痛的地方。突然他浑身抖了起来,继而抱住袁玖的腰,难过地呜咽,“教主,教主你不知道,他们说……他们说他活不长了,快不行了……他病了好几个月,他真的、真的快不行了……”袁玖的衣衫渐渐湿了,不知是因为方才泼在他身上的水,还是因为眼泪。屋里回荡着他的哭诉,不甚好听,却令人哀婉叹息。良久,袁玖冷冷说道:“那你这是做什么?等着他死吗?”莫竹青恍然怔住,猛地抬起头,袁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在说事不关己。突然袁玖一手扣住他的脖子,弯下身,认认真真地盯着那双眼,细声道:“不懂我的意思?你在这儿终日酩酊大醉装疯卖傻,最后能等到的,只是他的死讯。然后,你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见不到了。就算你再后悔再挽回,那也是白搭。说什么死后相遇来生再续,都是骗人的。这口气一咽,到了地府谁都不见先喝一碗孟婆汤,哪怕你这辈子是皇上,到时候都叫孤魂野鬼,谁认识你?至于下辈子,你敢保证你还托生成人?谁又认识你?”莫竹青心中一滞,半晌扭开头,神色恍惚。是啊,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做什么,他就还能知道。可一旦他死了,就什么都完了。什么都完了。爱没有、恨没有、气也没有,他也不会再记得,谁是莫竹青……“不懂,就自个儿再好好想想;懂了,就做决定。那口气能拖多久,谁都没把握。”说完这些,袁玖推门出去。不一会儿,就有人送来解酒御寒的汤,莫竹青仍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从黄昏到午夜,再到黎明。黎明时,他摸了摸那汤,早已凉透了。攥了攥拳头,只希望握住那人手的时候,还是温热的。只要是温热的,他就一定能把他拉回来。袁玖一早起来,下人就将莫竹青的书信奉上,说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去双辉楼一趟。还说他会尽快赶回,继续为袁玖疗毒。袁玖笑了笑,将信放在一边,再回来的时候,就该是两个人了吧。却说丁雁翎当日从常教离开,心情苦闷烦躁,回到双辉楼不思正事,终日饮酒买醉,要么就频繁出入秦楼楚馆,以声色填补空虚。父亲震怒,将他狠狠训了一顿,谁料他仍是没半点儿悔意,照样该怎样还怎样,甚至变本加厉。丁家父母也知道他和莫竹青的事,本就极其不满,这次见他一人回来,以为他终于想通了不用再烦心了,谁料却正好相反。大好的儿子被个男人弄成这样,实在是……气煞人也。父母连番对丁雁翎晓以大义,说极了也少不得打骂,后来又想了一招为他联络婚事的办法,什么官家小姐江湖大户,今天一个明天一个,一次次弄下去,丁雁翎气急了,破罐子破摔,由着自己舒服胡来,彻底什么都不在乎。然而心里的苦闷越积越多,身体上又胡折腾,终于是病倒了。病情来势汹汹,无论怎么治都没起色,拖了几个月,怕是不中用了。心病还需心药医,终究躲不过相思二字。丁夫人吓坏了,说不如去找那个什么莫竹青回来,总能救儿子一命,却被丁老爷制止,怒斥这样的逆子死了干净不要也罢!丁夫人哭得伤心,说我们可是就这一个儿子,丁老爷只好唉声叹气,可要他去求莫竹青,他始终做不出。然而就在双辉楼打算准备后事时,莫竹青却自己上门了。丁夫人泪流满面谢天谢地,拉上人就去丁雁翎卧房,一路上不断说只要儿子没事他们就什么都不再管,年轻人爱怎样便怎样,丁老爷无奈,连叹自家儿子太没出息。遣走所有下人,莫竹青往床边一站,眼泪就下来了。逃来逃去无数次,到底还是来了。“路上我还想,他们说你快死了,不会又是诈我吧,原来……竟是真的。”仿佛真能心灵相通,丁雁翎手动了动,睫毛忽闪几下,十几天没睁过的眼,这一下就睁开了。更奇怪的是,他最近时常昏迷,意识早不清楚,可此时却是明显的清醒摸样。“竹青,你来了?”淡淡的笑着,仿佛他们不过是分别了一小会儿。那气若游丝的声音让莫竹青的心紧跟着又抽了一下。他蹲下来握住丁雁翎的手,眼泪更是止不住,“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丁雁翎摇摇头,“我知道你会来,我一直等着呢,不着急。这些天我就使劲儿想,天天天天都想,你若来了,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我?”“什么原谅不原谅,真说起来,我也有错,你也要原谅我。”“那我们扯平?”丁雁翎努力笑着,想握住莫竹青的手,却使不上劲儿。“好,我们扯平。”莫竹青抽泣,拉过丁雁翎的另一只手覆在自己手上。“不久前我想起一件事儿,你盗宝那次说,只要我答应你的要求,你以后什么都听我的,结果……你没听我的。那现在你说的话,还能信吗?”丁雁翎露出可怜相,莫竹青一怔,皱眉道:“那么久之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真是小心眼儿。”“彼此彼此。再说那可是大事啊,我不记得清点儿,下回你再不守承诺,我找谁哭去?你只告诉我,这次你说的话,究竟做不做准,能不能信?”莫竹青抿着唇不去看他,“你爱信不信。”复又不忿地说道:“教主说我没出息,我看你才是,竟病成这样,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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