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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有白鹿神的血脉,”戚灵枢锁着眉心,道,“器物巫诅触发是有条件的,如果你不符合它的条件便无法触发。或许因为你的大神血脉,巫诅将你认成了白鹿本尊。就像那些罪徒,我们一开始以为是我们的闯入惊醒了他们,现在想想并非如此。我们在石门后面待了那么久,罪徒一直没有醒来,但师尊将你拽上去之后,他们就醒了。或许是因为那时候你流了大量的血,血腥味散开,你的血让他们以为神来了。”
“神不插手凡间事,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没什么人见过神了。”云知说道,“真正统领部落生民的是巫祝不是神,远古生民野蛮,用活人活妖祭祀的比比皆是,有这样霸道的巫诅并不稀奇。”
“大神不饮不食,他们拿活物祭祀做什么?”戚隐问。
“祭品并不一定是拿来吃的,还有赎罪的意思。但凡遇见什么天灾人祸,他们觉得是神祇降罪,便要揪个替罪羔羊出来替大伙儿赎罪。这个替罪羊,通常都是奴隶、俘虏什么的。”云知叉着手道,“上古生民是个什么模样,清和师叔说,你只消看看如今的南疆便是。南疆变化不如人间大,如今仍旧部落林立,和上古差不多。”
戚灵枢猜测道:“远古等级森严,或许只有巫才有资格触碰神像,就像只有贵族才能习文字礼乐一样,这是一种身份和权力的象征。”
云知点头,“怕只怕这座墓里还有其他地方有巫诅,从现在开始,黑仔一点儿血也不能流,免得又唤醒什么奇怪的玩意儿。墓里的东西,若非必要,一个也不能碰,要碰黑仔来碰。”
戚灵枢从身上撕下布条缠在手上,道:“这样。”
“还是小师叔聪明。”云知也撕了布条缠住没戴手套的左手。
“走吧。”戚灵枢站起身。
出了中殿,幽深的甬路里传来阵阵鬼哭狼嚎似的悲鸣,那是罪徒在哀嚎。戚隐听得头皮发麻,那悲鸣和着阴风袭来,凉匝匝阴在他的脊背上,蹿出一身冷汗来。戚灵枢打头,云知殿后,三个人慢慢在甬路里行进,四处搜寻方辛萧的踪迹。前头的戚灵枢忽然蹲下,捻起地上一片叶子。
“罪徒身上的?”戚隐低声问。
“不是,”戚灵枢嗅了嗅,“是艾草,驱妖香囊里的。”
他们小心翼翼把灯符放出去,一星星艾草叶子落在地砖上,隔几步发现一点儿,曲曲折折,像是引路似的。戚隐顿时明白了,一定是方辛萧留下的路标。大家喜上心来,留一个灯符看路,悄无声息地沿着艾草走。不远处响起罪徒的哀嚎,戚灵枢忙收起灯符,几个人一齐探出拐角,黑暗里只见几十个黝黑的头颅游游荡荡,无主的孤魂一般哀哭嚎叫。戚隐默默瞧着他们,竟然不觉得恐怖,只觉得可怜。
还用老法子,三人一同屏息,蹑手蹑脚地摸过去。戚隐踮起脚尖,将将踏入甬路,所有罪徒蓦然回首,焦黑枯瘦的脸齐齐对准戚隐的方向。云知心头一跳,连忙抓住前面两个家伙的领子,把他们拽了回来。三人忙躲回前一个拐角,悬着心探出眼来瞧,只见他们佝偻着身躯,拖着干瘪的腿走出甬路,四处搜寻戚隐的气味。
戚灵枢点了一张灯符,用手笼住光晕,方寸点儿大的黯淡光芒照亮三人吓得苍白的脸颊。戚隐做着口型道:“我没流血。”
云知头疼地比划,“你几天没洗澡了,味儿这么大?他们这都闻得着?”
“滚你丫的,老子天天洗澡。”戚隐没好气地做口型。
戚灵枢拿出一张黄澄澄的符纸,在戚隐指尖一划。戚隐痛得差点叫出来,压低声音问道:“你干嘛?”
血滴落在符纸上,戚隐吮了吮手指,疑惑地瞧着他。戚灵枢放出血符,符咒散着金光,晃晃悠悠地飘向那些罪徒。甫一靠近,所有罪徒疯了似的哀嚎起来,伸着手追向那血符。霎时间所有罪徒都从甬路走出来,黝黑的头颅潮水一般滚滚而动。血符继续往前飘,罪徒都嚎叫着追了过去。
“聪明。”云知赞了一声。
三人迅速转移,跑进了那甬路,前方豁然开朗,竟又是一处殿宇。脚下黏黏腻腻,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没时间深究,四下里寂静无声,一片昏黑,戚隐点起灯符,幽幽的光芒照亮一寸天地,大伙儿顿时愣了。
殿宇里布满银色发亮的蜘蛛丝,结成厚厚的蛛网,又粘又腻,十分恶心。中间悬下好几个白色网茧,有的奇形怪状,有的却现出一个人形来。统统头朝下,在空中晃荡。地上也有好几个巨茧,却是破的,灯符飘过去,几个血淋淋的妖类断肢露出一角,内脏和血污糊了满地,一股冲天的血腥味袭来,令人作呕。
云知一瞧就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道:“黑仔,我们到了你爹的粮仓。你看这些妖怪,估计是从禁地误入进来的,全被你爹逮到这儿了。”
戚隐脸色苍白,梦呓一般道:“你大爷的,他食量真大,我们几个细皮嫩肉,加起来不够他塞牙缝。”
“快找方辛萧,”戚灵枢冷着脸走进去,“既然是师尊的……粮仓,那他必定很快就回来。”
戚灵枢和云知去把梁上悬的人茧放下来,戚隐找地面的残尸看有没有方辛萧。那残尸一具比一具恶心,肠子黄蜡一样流出来,血肉泥泞不堪,戚隐几乎看不下去。捂着鼻子寻了一圈,都是妖类的尸体,没有凡人的。戚隐略略放了心,到云知他们那儿去。他们将将把人茧放下来,用匕首割开口子,一张苍白的人脸露出来,一睁眼便露出满嘴獠牙,直直冲向戚隐的脖子。云知迅速落剑,扎进他的心脏。“人”圆睁着眼,幽绿的光倏忽一闪,化作一条花花绿绿的大蟒蛇。
“当心点儿,”云知拍了拍戚隐的肩头,“困在这儿的妖一定很久没吃饭了。”
戚隐吓得心脏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揉了揉胸口,又跟着割下一个人茧。这回他学乖了,没往脑袋那儿靠。连割了三个,三人都累得满头大汗。放下第四个,割开蛛丝一瞧,正是方辛萧,她紧闭着双眼,一张巴掌大的脸蛋白得像个女鬼。戚隐拍了拍她脸颊,方辛萧幽幽转醒,看见戚隐,嘴一瘪,几乎要哭出来。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戚隐安慰她。
怕她身上有伤,大家没敢直接拽,先把茧割坏,再一层层剥开。她身上满是擦伤,最严重的是右侧大腿上的大口子,血肉外翻,几乎能瞧见骨头。幸好蜘蛛丝缚住了伤口,才让她没有流血至死,算是因祸得福了。大家把身上的驱妖香囊取出来,把艾草敷上去止血。这破香囊没驱走戚慎微,倒是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没见着昭明,方辛萧心里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憋着没敢多问。
找到了方辛萧,即刻就走,免得和戚慎微狭路相逢。云知背起方辛萧,大家刚要动身,戚隐仰头望了望梁上剩下的几个人茧,迟疑着道:“你们说,那里面会不会有姚小山?”
大家都停住了,一路上没见着那个疯子,确实很有可能被抓到这儿来了。姚小山是姚家仅存的独苗,戚隐没法儿放任他在这儿。他咬了咬牙,道:“若你们同意救他,咱们就把他打晕带走。若你们不同意,我不强求,即刻就走。”
戚灵枢道:“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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