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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书房里那一场密不透风的对话,桃夭的房间却在这一天里传出了有史以来最多的惊叹声。
“什么?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什么?还不能拿他怎样?要不我去吃了他吧……”
“什么?雷神亲自找来了?”
“什么什么?你还跟雷神打起来了?是我们耳朵出问题还是你疯了?”
“什么什么什么?二少爷去挡天雷?还挡住了?”
“这个……你确定跟你回来的不是二少爷的一缕幽魂或者是你的幻觉?”
咚!
磨牙的头上又被敲了一记,桃夭白他一眼:“死人活人都分不出还当什么大夫?还幻觉……你们也一起幻觉了吗!”她抱着茶杯喝了一口,皱眉,“莫说你们了,我都被吓了一跳。他简直是个怪物嘛!”
“但他的确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一颗瓜子从柳公子手指间咔一声跳出来,“要么是他天赋异禀,要么是他手里的剑非同小可。”
桃夭点点头:“他的剑气连妖怪都逃不过,既是司府三宝之一,本事确实不小。可见人间也从不缺神兵利器啊。”她叹口气,“当然更可能是无知者无畏吧,他哪知晓雷神的厉害,见还是头回见呢。”
“再是头回见,对面站的也是一位神啊,这他总知道吧。”磨牙心有余悸,“凡人见了神明,几个能撑住不下跪磕头的?不但不敬畏,还跟神动手……阿弥陀佛,二少爷能全身而退,定是平日里做了太多好事!”
“她也做了太多好事?”柳公子指着桃夭的脑袋,“是雷神根本就没想对付他们。天界之中能坐到那个位置上的神,光有劈人的本领可不够,智慧胸襟气魄一个都少不得,他对你们说的那些话,我看倒是诚心诚意的。”他又剥开一个外表光洁饱满的瓜子,刚吃进去却又吐出来,皱眉道,“烂的……”
“烂的……”桃夭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在瓜子盘里划拉,雷神那本长到没有止境的名册,好像又在她眼前蔓延旋转起来,良久,她方自言自语道,“外伤好医,内伤难治。”
“哪里都是如此。”柳公子笑笑,旋即又碰碰她,话锋一转,“怎的,以后还哭着喊着要嫁雷神吗?”
桃夭顿时耷拉下眼皮:“他是真劈我啊!!”
磨牙赶紧道:“所以还是快快收了这份心思,比起情情爱爱,性命更要紧啊!”
桃夭瞥他一眼:“哼,你们就是怕被我连累而已。”
“是啊,我们怕啊!谁不怕啊?!”柳公子跟磨牙异口同声。
“还张嘴闭嘴都是好伙伴一家人……呸!”桃夭拉下脸,把吃剩的瓜子一股脑儿塞到柳公子怀里,“出去出去,我要睡觉了。”
被推出去的磨牙连忙道:“就睡了?不去看看二少爷?他可是豁出命替你挡了天雷啊,万一他身子有什么闪失……”
“能有什么闪失啊!我最值钱的止痛保命药都给他了……”桃夭脱口而出,却又立刻解释,“其实也不是我给的,是我没拿稳不小心掉到茶水里又刚好被他喝了。”
“哦……不小心。”柳公子跟磨牙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去去,别烦我了,整宿没睡呢,困死了!”桃夭给了柳公子一拳,心虚地缩回房去。
一直到外头没有他俩的动静了,桃夭才又偷偷探出头来看看,然后蹑手蹑脚地溜出了马场。
说不担心好像还是有点担心……毕竟他挡的是雷神的天雷,再有天分他也是凡人之躯,哪怕雷神降的只是“小雷”,但万一落下隐患……算了算了,还是得去看看。
司狂澜房间外,她鬼鬼祟祟探看一阵,房里没灯火,也没人。
总不能还在书房里关着吧?她回头正要往书房那头去,却冷不丁瞧见司狂澜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背后,沐在清冷月光里的那张脸略略有些疲惫。
她吓一跳,赶紧站直身子拍了拍心口:“大晚上的你走路不能给点声音?”
司狂澜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房间的窗口,冷冷道:“想偷什么?”
“我偷……偷你的窗户纸行了吧?你窗户纸可太值钱了!”桃夭叉腰瞪着他,就知道是这样,无论他们在外头经历了什么,只要一回到司府,他们两人的交集仿佛就会瞬间消失,司狂澜甚至连一个生动的表情都舍不得给她。
“我的窗户纸也不是想偷就能偷的。”司狂澜绕过她,“无事禀告的话,回去歇着吧。”
眼见他要走,桃夭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撩起他的袖子,抓住他的手腕。
“你……”司狂澜皱眉,却没有把她的手甩开。
“别动,我把个脉就走。”桃夭的手指熟练地摁在他的脉门上。
司狂澜没动,虽是不太情愿的样子,却也任她的手指在自己腕上轻轻弹跳。
院子里比任何时候都安静,两个人都专心地站在一地月光里,能听到的只有对方轻微的呼吸与心跳。
终于,桃夭轻轻吁了口气,神情轻松不少,她收回手,又恢复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您是给我发工钱的二少爷,横竖不能让你落下病根儿。雷神虽然手下留情,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你不当回事,我却是不行的。不过看样子你确实没啥事,就是血气稍微损耗了些,既已经误服了我的药,休息休息就没事了。”她把“误服”两个字说得特别清楚。
“多此一举。”司狂澜摇摇头,径直入了房去,关门前却又说一句,“那两只小妖你务必看管好,肖元新的事,还要靠它们助一臂之力。”
“它们本就是我的病人,不用你吩咐。只是你……”
桃夭话没说完,司狂澜的房门已经不客气地关了。
“这家伙……”她冲着他的房门扮了个鬼脸,心头却丝毫没有吃闭门羹的火气,明明该他做的事已经做好了,明明自己已经那么疲倦了,那些本不该他操心的事他却依然放在心里,这个人啊,好像总是说得少做得多,又任性又可靠的样子。
也许雷神说的没错,世间有肖元新这样的人,就会有司狂澜这样的人。
一恶必有一制,她姑且信了。
窗户上亮起了光,司狂澜的身影投在上头,是好看的轮廓。
桃夭打了个呵欠,转身离开。他有他要忙的事,她也有。
那一天之后,桃夭突然变勤快了。
柳公子跟磨牙都以为她被雷神劈出什么毛病了,向来懒散的她竟对治病这件事变得积极起来,除了喂马之外,早出晚归成了常事,有时连饭都没吃完人就跑了,有几回一走便是好几天,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大吃一顿,然后倒头便睡。问她,她只说烧纸的妖怪排成了长队,可烦死人了。再问,她便说多治几个妖怪,让人界多得几分安稳,一来证明她并不是来人界骗吃骗喝一事无成,二来若雷神真要跟那个人告状,她也能多一个逃过一劫的理由,起码功过相抵留条小命不是。
好像都说得过去,磨牙信了,还叮嘱她万事小心,必要时还是把他跟柳公子喊上比较好,起码有个照应,毕竟妖怪们性格各异,本事分高低,心性也有善恶,不是每个家伙都能对她客客气气。虽然他们好像早就习惯了在司府里当个普通人的生活,但他们终究不是普通人,他们三个从桃都一起出来,早晚还要一起回桃都去的,谁都不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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