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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中,芈姝捂着心口,在席上辗转反侧,不能安眠。披香殿中,魏夫人轻敲棋子,又在演算下一步的棋局落子。而此刻,一个黑影悄悄走进了掖庭宫囚室。囚室深处,玳瑁躺在肮脏的地面上,不断呻吟。她花白的头发上尽是泥污,身上亦都是受过刑讯的血痕。阍乙走到栅栏外,蹲下身子,轻轻唤道:&ldo;玳姑姑,玳姑姑……&rdo;玳瑁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挣扎着翻过身去,又痛得轻呼两声。阍乙见她如此,也不禁带了哭腔:&ldo;玳姑姑,他们怎么把您打成这个样子啊!您,您没事吧!&rdo;玳瑁认出他来,挣扎着爬向栅栏,咬牙道:&ldo;我没事。怎么是你?王后怎么样了,公子荡怎么样了,公子壮怎么样了?&rdo;阍乙却紧张地问:&ldo;您……有没有牵连到王后和公子?&rdo;玳瑁似受到了极大侮辱,立刻咬牙切齿地嘶声道:&ldo;老奴对王后和公子忠心耿耿,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令王后和公子受到牵连!&rdo;阍乙松了一口气:&ldo;那就好……玳姑姑,您可知道,如今朝中议论纷纷,芈八子勾结朝臣,图谋废后呢!&rdo;玳瑁大惊,一怒之下又牵动伤口。她咬牙道:&ldo;贱妇她敢!我但有一口气在,掐也要掐死她。&rdo;阍乙叹道:&ldo;您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如今,您只能……玳姑姑,您可愿为了王后一死?&rdo;玳瑁坚定地道:&ldo;老奴甘愿为王后一死。&rdo;阍乙道:&ldo;那就好,您听着……&rdo;但见烛影摇动,阍乙和玳瑁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件黑布包着的东西递给玳瑁。三日后,大朝会。群臣鱼贯进入咸阳殿,互相用眼光衡量着对方。秦王驷走上殿,群臣行礼道:&ldo;参见大王。&rdo;秦王驷抬手。缪监道:&ldo;起!&rdo;群臣起身,分两边席位就座。樗里疾上前奏道:&ldo;臣启大王,投毒案主谋玳瑁要求当殿辩析,请大王旨意。&rdo;秦王驷看了群臣一眼:&ldo;众卿以为如何?&rdo;甘茂道:&ldo;臣以为,事关王后,自当谨慎处置。务求真凭实据,勿枉勿纵。&rdo;张仪狐疑地看了看甘茂和樗里疾,心知有异,断然阻止道:&ldo;臣以为,朝堂乃是士大夫议国政的地方,后宫女婢乃卑微阴人,岂可轻入?&rdo;甘茂却道:&ldo;若是如张相所说,朝堂乃议国政的地方,后宫婢女就不应该轻入,那何以张相当时一定要在朝堂议后宫之事,甚至轻言废后?&rdo;张仪怒道:&ldo;这是两回事。&rdo;甘茂冷笑道:&ldo;这就是一回事。&rdo;秦王驷喝道:&ldo;好了,不必再争。来人,宣玳瑁。&rdo;见甘茂微笑,张仪盯了甘茂一眼,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但他自忖一条舌头横扫六国,那恶奴再是巧言狡辩,也说不过自己,当下便凝神观察。玳瑁是被内侍拖进来的。她虽然审讯时受了刑,但此时上殿,却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衣,倒瞧不出她的伤势来。但她已经站也站不住了,只趴在地下哽咽道:&ldo;老奴参见大王。&rdo;群臣见这老妪头发花白,形容凄惨,皆有些恻隐之心,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秦王驷看了樗里疾一眼,樗里疾便出列问道:&ldo;玳瑁,我奉大王之命审你。是不是你指使女医挚下毒?你又是受了何人指使?&rdo;不料玳瑁一听这话,便激动万分,拍着砖地凄厉地叫道:&ldo;大王,冤枉!冤枉啊!&rdo;张仪喝道:&ldo;你下毒之事,证据确凿,有何冤枉?&rdo;不料玳瑁抬起头来,看着张仪,阴恻恻地道:&ldo;证据确凿就不是冤枉了吗?那当日张相因和氏璧一案蒙冤的时候,何尝不是证据确凿?&rdo;张仪不想这恶奴口舌如此凌厉,一反口就咬自己,待要驳斥,却见玳瑁并不停顿,转而朝着秦王驷大呼:&ldo;大王,老奴不是为自己喊冤,而是为王后喊冤。老奴只不过是微贱之人,是死是活,又怎么有分量让人栽赃陷害?下毒之案,分明是借着老奴之名,剑指王后。&rdo;她这话十分恶毒,指向明确,一时朝堂上群臣大哗。樗里疾脸色一变。他与秦王驷商议的,不过是让玳瑁自承其罪,将其当成替罪羊处死,再将王后幽禁,掩过此事。不想玳瑁反咬一口,将事情弄得更加不可收拾。他与秦王驷交换了一个眼色,上前喝道:&ldo;大胆,你如今是阶下之囚,只管答话,何敢妖言惑众,胡说八道!&rdo;玳瑁却凄厉地高叫道:&ldo;老奴死不足惜,只是不忿王后贤良,不争不嫉,却反而三番四次受人诬陷,有口难辩。如今还有人图谋废后。贼人用心险恶,老奴身受冤枉,无以自辩,唯有剖腹明心,望大王明鉴。&rdo;她一口气说完,不待别人反应过来,就从袖中拔出一把短剑,用力朝腹部刺下,一时鲜血飞溅。玳瑁嘴角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就此死去。变故突起,整个朝堂乱成一团。这场戏,本就是甘茂策划导演的,此时他便踩着节拍出列,指着张仪等人,悲愤万分地指责道:&ldo;你们逼迫王后,以至于今日血溅朝堂,如此忠仆竟剖腹明心‐‐‐&rdo;说到激动处,他朝天跪下,手指天空大叫道:&ldo;各位大夫,苍天可鉴啊!&rdo;群臣中不少人经历过沙场,鲜血和死亡也见过不少,但这种剖腹明心、血溅朝堂之举却从未遇上过,一时间都受了极大的震撼,再加上甘茂这一跪一呼,心理上顿时也受了影响。便是原先知道此事,认为必须废了王后之人,在这场景的影响下也受了感动,对玳瑁临死之言信了七分。秦王驷站起来,冷冷地扫视众人一眼,说不尽的失望。他起身,拂袖而去:&ldo;退朝。&rdo;他冷着脸回到后殿,终于按捺不住向缪监发作:&ldo;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哪来的短剑?幸而是自尽,若是拿这短剑在朝堂上伤了人,甚至借机图谋不轨……&rdo;缪监亦急出一头汗来,匆匆去查明了,方才回报道:&ldo;老奴该死!老奴已经问过,昨夜永巷令私放了公子荡身边的阍乙进入囚室看望玳瑁,想来这短剑是他带入的……&rdo;秦王驷听了此言,更加震惊。他本以为是芈姝下手,没想到竟会是嬴荡:&ldo;子荡?怎么会是他?难道说连他也涉入其中,甚至玳瑁下毒的事,他也知道?&rdo;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他一直遗憾嬴荡素日是个没心机的人,但如果这件事,嬴荡也参与进来了呢?嬴荡的没心机,难道是在政事上缺乏谋略,却在这种阴损小事用功?这样的心性,如何能够成事?若不是嬴荡自己的心思,那么他的背后,难道另有主使之人?樗里疾亦是想到此处,断然道:&ldo;臣以为,下毒之事,应与公子荡无关,他也不像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而玳瑁之事,若不是王后所为,只怕公子荡背后有人。大王,如今情势越来越混乱,若不速做决断,只怕会有人浑水摸鱼。诸公子背后,还有他们的母族,甚至还有各国的势力会介入,到最后只怕是想结案都结不了。如今既然朝堂上风向已变,大王当快刀斩乱麻,将此事了结,以安诸公子之心。&rdo;秦王驷点头,又忍不住怒气道:&ldo;愚蠢!&rdo;这个蠢妇,难道当真以为,自己看不出杀人灭口这一招吗?不承想,十多年后宫历练下来,连一只小狸猫,也能够变成吃人的猛虎。正此时,缪乙进来道:&ldo;大王,芈八子求见。&rdo;樗里疾忙道:&ldo;大王,臣避一避。&rdo;秦王驷点头,樗里疾避到侧殿,芈月从殿后进来道:&ldo;臣妾参见大王。&rdo;秦王驷道:&ldo;免。&rdo;芈月道:&ldo;大王,臣妾听说,那玳瑁在殿上当众剖腹?&rdo;秦王驷点头道:&ldo;不错。&rdo;芈月的心一沉,看着秦王驷的脸色,终于上前一步,跪下道:&ldo;唉,她能够为主而死,也算忠诚可敬。大王,妾身有一个请求。&rdo;秦王驷道:&ldo;什么请求?&rdo;芈月道:&ldo;既然主谋已死,还请大王就此结案吧。&rdo;她说出这一句来的时候,实是万分不甘,但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她再想要剑指王后,只怕已经办不到了。既然如此,与其被别人逼着放手,不如自己先行退让,还能掌握主动。因此她一听到消息,便知大势已去,匆匆赶来,就是要先作表态。秦王驷凝视着芈月,缓缓道:&ldo;哦,你居然愿意放手?&rdo;芈月道:&ldo;一命换一命罢了,臣妾还能说什么?王后毕竟是一国之母,臣妾不愿意这件事演变成朝廷的党争。&rdo;秦王驷微微点头道:&ldo;好,那就依你。但此事关系重大,寡人会彻查宫中,绝不会姑息养奸,涉及此案的人员,统统处死,杀一儆百。&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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