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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们皆跪到在地,这位年轻的皇帝不常发火,也不会苛责宫人,但此刻的他,宛如一座即要爆发的火山,天威尽现。初初跌趴到地上,朱红色的衣裙摊开。顷刻间下巴被捏紧抬起,两人的眼睛对上,燕赜恨的咬牙,“盛初初,你们好大的胆!”袍袖一掀,初初打了个滚儿,脸上通红一片。怒意盎然的眸子,毫不畏惧的瞪视着自己,燕赜竟笑了,“现在不装了?刚才怎么不这么看着朕?”上前掐紧她的脸颊,“你哭啊,再用你那楚楚可怜的眼睛,哭一次给朕看!”初初挣开他,退后两步,火光烈烈的眼睛看着他,“我没有装!我说的都是实话——难道不是你,一再地强迫我、威胁我,难道不是你,让别人看到我的……”深吸一口气她不再说,突然袭来的泪意让那双烈火燃烧的眼睛迸发出璀璨的光芒。燕赜突然疑问,“你今天为什么穿成这样?”的确,方才他就看见,一向淡于装扮的初初今天穿了一身朱红色的衣裙,明蓝色纱帛虽然皱了,依然缠绕在臂间,耳上挂了一双明月珰,整个人明艳逼人。“是为了要见他,是不是?”脸上的妒恨,让皇帝原本英俊的脸扭曲起来,声音低迫压人。知道沈骥要远赴云南,稍作装扮确是有送行之意的。初初垂下眼,“皇上,您已经把我赐给他了。”皇帝将她猛地拉到怀里,狂烈地亲吻。挣扎之中初初已经破损的衣裙被撕的裂开,摇摇欲坠地挂在身上,她心中大骇,看着皇帝张开双手让宫人们为他除下盛装的宫宴礼服,一步一步后退,“你不可以,你不能再这样!”燕赜英俊的脸沉而严肃,“朕当然可以,你一日不离宫,今天就还是朕的。”初初转身就跑,宫娥们却跪到地上,拦阻她的去路,她绕过她们,预告:妖女大斗老将婆伪更一下,改个别错误婚成(新)—————————————小乔出嫁余无恨,将军之志在千里——————————————一阵隆隆的雷声,长安城内暴雨如注。雨水将黄土夯砌的道路浇的泥泞不堪,圆大的斗拱下雨水编织成细密的雨帘,一些坊民坐在下面,“都已经入秋了,这么大的雨可不多见。”“是啊,听说圣人要对西南用兵了呢……”沈骥跪在自家祠堂的庭院里,正对着祠堂的大门,大雨将他身上那一层薄薄的白色布袍浇的透明,后背上一片湿濡的红,可见到里面纵横交错的鞭痕。他双手握拳,身子笔直,刚毅的嘴角紧抿着,从透湿的衣料中鼓出的肌肉硬的像铁。雨水毫不留情,像前天母亲手中的皮鞭一样重重地落在身上,鞭伤加上寒冷,沈骥咬紧牙关。一个老奴跑到身边,“二少爷,满时辰了。”沈骥向着祠堂叩拜三下,站起身。钟老夫人手执乌金紫雕檀杖,立在荣威堂下。虽已年过六旬,这位太宗亲封的女护国将军腰板挺直,目光矍铄,她满头银发整齐地梳在脑后,身着鸦青色对襟大袖衫,胸前挂着一串乌红沉润的佛珠,此刻神色凝沉。看着外面的大雨,钟老夫人眼睛闪烁,似在思索什么,蓦的,她唤道,“金戈!”一个眉眼素净的侍女忙躬身上前,“老夫人,”“去拿我的朝服来。”“母亲!”沈恭本站在门口,听到这句话连忙几步来到廊下,满面焦色,“您要做什么?!”“进宫面圣!”“母亲!”沈恭又慌又焦,“皇上金口玉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事,无可挽回了!”“什么无可挽回?”钟老夫人一点拐杖,怒冲冲转向儿子,那骄悍的烈气以前沙场上等闲的男将都不可当,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更是老而弥辣,“难道就眼看着你弟弟尽毁在一个妖女手上?今天拼着这一顶伯爵帽子不要,老身也要让皇上收回成命!”母亲悍烈骄横的样子,沈恭难堪地别过脸。钟老夫人疑问,“难道你舍不得你的爵位?”沈恭皱紧眉,“母亲!”“您不要为难哥哥。”母子俩的正自争执,沈骥大踏步从雨中走来,他依旧穿着方才的白布袍和长裤,显然是从祠堂直接过来。钟老夫人怒道,“是谁让你起来的?”老仆人小跑着从后面跟过来,手里亡羊补牢般的举着伞,嗫嚅着道,“老夫人,到时间了。”钟太君方哼了一声。沈骥道,“您不要为难哥哥。我与盛姑娘早已有约,皇上业已赐婚——如果您同意,就在家里面成婚,不同意儿子就去外面自办。”他说的平静,但这一席话当真将老太太气得面如金纸,抖抖索索举起拐杖,“逆子!”沈恭忙扶住她,斥责沈骥,“二郎,你说什么浑话,还不快跪下给娘道歉!”沈骥道,“母亲,这婚事是皇上亲自赐婚,没哪里不光荣,若是您执意将它闹的不好看,您是儿子的娘,儿子没有什么话说。”说罢转身就走。“为一个女人,连前程都不要了吗?你以前对你老子说过的话呢?”这么一个罪臣之女,又是被贬的宫妃,甚至为她得罪了皇帝!老夫人声音嘶哑,拐杖把地敲的咚咚响。沈骥停了一下,眉峰间几不可见地抽动了几下,毅然离开。雨过天晴,一道橙色的彩虹挂在澄蓝的天际,在巍峨壮阔的宫殿檐角上,显得尤为绚丽。初初与李医娘结伴而行,欣赏雨后彩虹的美景,一些宫娥从身边经过,亦指指点点地向着天上,笑语中有年轻女子们轻快的欢喜。“不知道那天上是否有宫阙,是不是比这里还华美些。”“天上人间,宫闱里大概都是这么回事吧。”初初道,抬首眯眼看着天边的彩虹。婚事已定,不日就将出宫,这一生当无他求,此间的爱恨情仇,就尽留在这大元宫吧。“盛姑娘,明光殿许美人请您过去一见。”一个小宫女追上她们。许知萱?初初微微讶异,和李医娘互看一眼。来到明光殿,宫娥们将初初引至会客的一处小亭。许知萱候在那里,见她来了,站起身道,“冒昧地邀你来相见,请坐。”二人一同坐到亭阑处铺好的玉色团锦垫上。许美人穿一身杏黄色短襦,胭脂纯色长裙,臂挽轻纱,显得朴素而不失少女的活力,初初则是梨花白小立领窄长裙,草绿色的披帛亦挽成流苏绕在手上。两个都只当十五六岁韶龄,却皆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静质气,只不过一个静美如玉,另一个则是静中带有瑰霞般的流光,宜动亦静,宜嗔宜喜。“听说盛姑娘棋下的不错,我们两人下一盘棋吧。”许知萱一壁说,一壁命宫人们将棋枰摆上。半晌,初初道,“美人棋艺高湛,初初自愧弗如。”许知萱道,“盛姑娘师承太后殿下,是知萱多承让了。”初初看向她,“不知美人今日相唤,有何事指教?”许美人道,“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有缘,听闻你即将出嫁,这一幅棋子是我素日里常用的,若盛姑娘不嫌弃,便予你做添妆之礼。”初初心中有些讶异,不过还是坐直身子,“美人所赐,初初这里谢过。”是夜,皇帝驾临明光殿,见换了一副新棋,问到此事。许美人跪下道,“臣妾与盛姑娘也曾以姐妹相称,况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皇帝沉默半晌,方道,“你道是个念旧情的。”许美人自服侍他安歇不提。婚期定在九月十一日。虽然最终认下了婚事,钟老夫人却咽不下这口气,她一生骄傲好强,沈家不比淮西王贺家、褫国公周家、吴国公任家,虽然都是开国功臣,贺、周、任这些都是前齐的世家贵族,沈薄却原本是太宗的侍卫,庄稼汉泥腿子出身,因此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忠心、更勇敢、更努力,头顶上这一顶伯爵的爵位,是两口子一刀一枪结结实实地干出来的。丈夫去世的早,两个儿子是钟氏的骄傲,不仅自幼教导他们要忠君爱国、力争上游,更发誓要给他们各寻一门好亲事。大儿子沈恭很平顺,先袭了爵,又凭着其稳重精细将将三十岁就担任了神机营的监军,夫人张氏是前齐遗老张耀山之女,其子张先山现任弘文馆编修,一家子清贵。二儿子沈骥——咳,咳,一想到这里,钟老夫人不禁想起自己的侄女儿青璃,眼神黯了下来。可是即便牺牲了青璃,没想到最终却娶进了这么样的一个人来,钟氏又恨又悔,在榻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安宁。在榻下三云上躺着的金戈警醒了,听到老夫人问,“什么时辰了?”金戈掌灯看一眼漏刻,“老夫人,寅时二刻了(快凌晨四点)。”新夫人今日就要进门,老夫人不愿意过问此事,将事情全部甩给大夫人张氏,现下,定是她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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