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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沸腾起来,像是有一万只雀跃的鸟在欢快地叫,却又夹杂着啜泣。
他们多是从外省逃难到京,说着天南地北的方言,谢清晏听不太懂,却明白那一张张枯黄的脸上挂着的眼泪意味着什么。
感激?庆幸?
“跟他们说,”谢清晏对身边几个侍卫道,“这些粮都是幸相筹措的,并非朝廷的款项。”
侍卫们对视一眼,一起冲难民们高声重复谢清晏的话,难民们七七八八的讨论起来,最后竟有几人冲到谢清晏面前跪下,顶着满脸眼泪哭道
“那位大人筹措银钱给我们买粮...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们却...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啦...”
“我们真是畜生啊...”
谢清晏错愕,反应过来他们是把前些日子在此赈灾的幸承错认成了幸世邈,她扶了扶手边的门柱,问面前几人“他怎么死的?”
几人支支吾吾,羞愧的脸上挂着泪,谁都不好意思开口,其中一人痛哭着起了个头
“前几天夜里,有一伙军爷闯进庙里...拿着明晃晃的刀让我们滚远些,否则要我们小命...”
“我们几个躲起来了,看着原先庙里面的官爷们死的死,残的残...血把地上铺的稻草都染黑了...”
“然后...然后领头的那位爷就被拖出来了,有人拿着刀问他问题,他不答...就...就...被砍了头。”
四周寂静了,每个人脸上泪水还没干透,却爬满了恐惧与不解。在他们看来这是朝里面的官儿斗来斗去,与他们这些小民没太大关系,可这个好官儿却被一刀杀了,谁也没管,谁也没帮忙。
为众抱薪者,冻毙于风雪。
几人说完后哭得更厉害,一直磕头认错,咚咚作响,仿佛这样能使他们忘记那一晚的软弱。
“停...”谢清晏浑身又僵又冷,她庆幸那一晚在这的人不是幸世邈,可心中的愤恨却从声音渗了出来,冷厉得像是锋锐的刀“尸体呢?”
事已至此,她能做的少之又少。眼下时局,搅动朝局调查是谁所为绝非易事,只能在将来秋后算账。她也没办法责怪面前几人伸以援手,世间哪有责怪软弱无能的人为什么不勇敢的道理?
幸世邈说过,幸承是他从战场上捡出来的孩子,当时快死了,口中还在念叨着家人。他陪幸世邈的时间远比谢清晏久,两人之间到底是主仆还是家人...谢清晏不敢想了,她不敢揣测幸世邈会多难过。
“尸体...”面前几人将头埋得更低,指了指身后的难民们,嘀咕道“这就要问他们了...”
难民们脸上的泪干透了,表情麻木,沉默着望向谢清晏。
谢清晏觉得好冷,好像全身血脉都裸露在风雪中,被冻住了,一敲就碎。
她明白了...这些人觉得大官儿们的斗争厮杀与他们无关,死了就死了...死了更好,这些京中大官儿们身上的肉可比死人和小孩身上的肉多,更肥吃起来也更香...
幸承带着人天天给他们煮粥又算得了什么?快整整一年没见过油荤的人,哪还有什么人性啊...
谢清晏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庙中,她能想象,就是在这里,难民们将奄奄一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的人彻底了断,分解,烹煮,贪婪地吮着骨头。
就是这些人...就是这些人...不,这些都是野兽...人只有在吃饱时才是人。
如果那晚在这里的人是幸世邈,他会不会也是一样的下场?被他拯救的人,把他吃得干干净净。
幸世邈难道不懂这些人在想什么吗?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荒唐...”谢清晏扶额,细长的手指遮住的眼,低低地笑了“他这一生...竟然都是为了你们这种人...”
她的幸世邈,真可怜,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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