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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外宵禁未至,四下灯火如萤,又逢春雨连绵,油润如酥,翠珠一般林落到玉盘也似的荷叶之上,响声清脆,尽是绿萍烟波,人语渺渺。
殷错撑着伞站在护城河前,却见氤氲濛濛的雨幕之中,分明有一人撑着伞、携着舆马立在波光粼粼的水渠前。街上众人躲雨的躲雨,收摊的收摊,那人却犹自“风雨不动安如山”,若无其事地杵在护城河前,同那两只镇桥的石狮子面面相觑。
殷错怔怔地又向那人望了两眼,那人却自感觉到一般,蓦然回过头来,撑着伞便从桥上走了过去,满身满脸都是雨水,荧绿的眼睛潜在深灰的暮雨中,赫然便是阿术真。
殷错吃了一惊,奇道:“阿术真?你怎么找来的?”
阿术真答道:“下雨,接你。”
殷错胸口微微一酸,侧过头去,又瞥了一眼他身后那乘马车,低声问道:“来顺备的车?”
阿术真点了点头,过来将殷错接上车去,那车夫得了吩咐,便赶忙扬鞭赶车。
殷错叫阿术真也进了车中,抬眼便见他一身衣衫都正自湿漉漉地滴水。此时春寒料峭,他甫一进来,殷错便觉一阵寒气,料想阿术真身上也不甚好受,不由得瞪了阿术真一眼,正想脱下自己外衬的大氅,丢给阿术镇,朝阿术真道:“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避一避雨么?”
阿术真却朝他摇了摇头,屈膝坐下,跟着盘腿运功,身上丝丝白汽蒸腾而起,顷刻间衣衫上的雨水便已消失殆尽,完好如初。
殷错咋舌,只得又讪讪地将大氅抱回自己怀中,十分气结地看着阿术真。
阿术真则一如往日,仍是那副淡漠神情。
殷错无奈,开口道:“过几日便是春猎了,你陪着我去罢。四方馆的侍卫都没你武功了得,帮不上我什么忙。”
阿术真点头应了一声,却也不再言语。
那大车内颇为宽敞,两人在那坐榻上远远相隔,倒也丝毫不嫌气闷狭小。
殷错心下不忿,将怀中大氅往边上一搁,探过身去,跪坐在他腿侧,环住了阿术真的双肩,一只手抵着阿术真的下巴,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另一只手则绕过他的梢,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后颈。
阿术真微微仰起头看向他,纤长的睫毛动了动,教殷错看得心下痒,忍不住便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阿术真抬手顺着他的脊背缓缓地摸着,让他靠得更近,殷错俯身半倚在他身上,膝盖跻进他的腿侧,抵着他那物什若无其事地撩拨着。
阿术真浑身一滞,脸上神色终于有了波澜。
殷错侧过头去,解开自己的中衣伏到他怀里,凑在他耳畔低声道:“怎么办阿术真,我身上也给雨淋湿了,你要不要帮我也熨干?”
阿术真也侧头吻在他唇上,回手扯下他的衣带,探到他后腰下,捻弄片刻,殷错却也灰溜溜地败下阵来,再不能淫言荡语地调笑,没脸没臊地只顾着一叠声央着他入巷。
车外春雨如织,车内倒也是胡天胡地的无端春色。
这飘萍春雨虽急,却也不过烟汀数日,到得春社时节,便又是莺啼草长,桃花云尽。
春社日近,殷氏诸王公宗室自也齐聚江陵城外的太庙前封土祀社、祈年散福,其后便是皇帝殷峪与王公群臣燕饮为欢。
宴毕,众人驱车往至城郊猎场之中,先行射礼,以明其节。
阿术真随侍殷错左右,他一身侍卫装束,低垂帽檐,畏畏缩缩地跟着殷错身后并不如何打眼,一如四方馆中的寻常仆从侍卫,心中却对他们汉人的射艺颇为好奇,待见周围无人在意,便悄悄抬起头,瞥向围场之中。
乐官齐奏《驺虞》,众人驻足而观,苑中诸侍官方自打开兽笼,只听嘶鸣声中,鸟兽遁逃,四野尘土四扬,一群麋鹿四蹄腾飞,向围场外驰去。
皇帝殷峪举起弓箭,连珠箭,射中一头高角雄鹿,众人齐声欢呼,俯身下拜,口中连称万岁。
阿术真跟着众人跪拜,起来时不禁抬眼向那中原天子看去。只见殷峪身着龙袍,满头灰白头,其时这中原皇帝已年过半百,脸上虽隐约可见年轻之时的赫然盛威,但眼下终究已是难掩风霜,并不复盛年之时的体魄气力。他一箭射去,那雄鹿挣扎奔跑数丈方才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被众侍卫上前补刀砍死,但众人阿谀如潮,殷峪便对此事并不以为意,捋须微笑,看起来倒也算是自得。
众侍卫将那雄鹿拖走宰杀,殷峪依礼赏赐众人。按其时楚地的射礼,春猎时天子以《驺虞》为节,以彰其德,之后便应奏《狸》,太子率百官立德效行。然则如今的太子殷镇自幼体弱,孱弱多病,更罔论拉弓射箭,因而次礼向来都是径直由群臣令行。
众乐官待要奏乐,却见看席之中一头戴朝冠、身着蟒袍之人越众而出,正是殷峪的次子殷铎。
殷错素知这殷铎依仗殷峪宠爱,为人骄横,时常不敬兄长、苛待幼弟,众宗亲也是对他敬而远之,殷错料想这殷铎眼下定然不怀好意,对此不由得微微皱眉,果然只听殷铎朗声笑道:“父皇,儿臣今业已及冠,可替父皇与皇兄分忧,这支《狸》,不如就让儿臣代劳了罢?”
他此言一出,殷镇与权皇后都是脸色不虞,权谔亦也不免皱眉,群臣则心领神会,各自低头并不敢多言,心中却暗自含笑,颇为好奇殷峪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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