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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齐有些不知所措,唇上保留著罐子的温度,热热地刺著他的感官。
罐子沉默从地上站起来,从地上找到习齐脱下来的外衣,递给了他。看习齐没有反应,只是怔愣地坐在那里,他就一步向前,替习齐套上了外衣,又替他加了外套。习齐没有带任何行李来,衣服全是穿knob的,「夜深了,公演前别感冒。」
他看著习齐说不出的失落表情,有些逃避似地别开头:
「明天开始还要排练,早点睡吧!」
罐子说著,便转身走进了浴室。那整晚都没有再和习齐说过话。
习齐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被丢进垃圾场里的ivy一样。
肖瑜他们还是没有来找他。习齐不禁有些失笑起来,他再一次在浴室的镜子前嘲笑自己,手上握著被他弃置多时的手机,看著镜子里越形削瘦的形貌傻笑。
他想肖瑜一定早就知道了,他逃不掉、永远也逃不掉。看,不过这样静静地放著他不管,他就已经感到不安,感到有什麽不对劲。得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不拨电话回去,或跑回医院去看习斋,甚至看一看肖瑜。
肖瑜在等,像猎人等待猎物那样守株待兔。
习齐甚至觉得,如果肖桓直接开车来,把他从路边绑回家里去,做个笼子,对他处刑,从此把他监禁起来,或许对习齐来讲,还比较轻松、比较容易。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面对著一片易碎的玻璃,玻璃这一头映照著美好的梦境,他不敢伸手触碰,不敢动、不敢跨步,甚至不敢呼吸,深怕一有所动静,那梦境就碎了。而那头等待他的,是燃烧著的炼狱。
他只要一想起习斋,就像是碰到热锅子的孩子一样,一碰就急急缩手。对於丢下重伤的弟弟在医院的自己,习齐光是想,就为自己的卑劣感到好笑。
然而就连这头的梦境,也逐渐在碎裂了。
罐子开始有意地和他疏远,即使习齐再迟钝也感觉得出来。他不再和习齐一起去排练室,就连回家的时候,也会找藉口留下来和女王谈事情,不和习齐一起回去。
他仍然每天去打工,每天都很晚才回来。回来是总是一脸疲倦、像是几十天没睡饱的样子,一进屋子就冲向浴室,在里面待上很久。有次习齐偷偷从门缝探进去看,才发觉他一丝不挂,在浴缸里睡著了。
偶而他回来时会带著醉意,这一开始让习齐有些害怕。因为以往肖桓和同事通宵喝醉酒後,常常会跑到房间里侵犯他,动作也比平常更加粗暴、更加血腥,不整他到生不如死不会停手。
但是喝醉的罐子却很安静,像睡著的狮子一样温驯。习齐去搀扶他时,还会听见他用比平常温和的嗓音呓语:knob,对不起……
有次习齐鼓起勇气问他到底打什麽工、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换得的却是罐子冷得像冰一样的回应:「这不关你的事。」
在公寓里时,罐子要不便专心地阅读剧本,复习当天的进度,就是沉默地在阳台抽菸想事情。习齐只要一开口,罐子就说自己累了,洗完澡便倒卧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周以来,不要说吻了,习齐连碰到罐子的机会都微乎其微。
习齐清楚地知道自己该走了,罐子虽然没有很明确地下逐客令,但是他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会让罐子看清自己的无耻而已。
但是彷佛自虐似的,罐子越是对他冷淡,习齐不想离开的执念就越强烈。
他抽尽了罐子留在公寓里的菸,现在他不禁有点庆幸,他和罐子抽的是同一个品牌的香菸。bossbe的菸现在对他而言已经一点也不呛了,甚至还有点太淡,他渴求著更强烈、更彻底的感官刺激,那种足以把感官以外的感觉全部淹没掉的刺激。
有一次他在罐子的床下找到了像是安眠药的东西,就吞了两颗,结果整整睡了快一天才醒过来,那种恍惚感让他神经质地在罐子面前傻笑起来。罐子发现之後,就把床底下的药全部搜出来,泡在水盆里面一口气毁了。
「现在的你,不适合这种东西,」
罐子几乎要恢复最开始相遇时,对他的那种冷淡:「你还要站上舞台,演完这出戏,你要嗑多少药、怎麽搞坏身体随便你。现在你还是演员,就要有演员的样子。」
习齐记得那时候,自己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他投身到罐子怀里,用力地捶打他,半晌又闯进浴室,攻击浴室里的镜子,直到镜子碎出裂痕,血淌下习齐孱弱的拳头。
但是罐子不像肖桓,会马上著急地制止他的自残,他只是在後面看著,近乎残酷地等著。等到习齐自己闹够了、筋疲力尽了,在映照著自己扭曲容颜的镜前跪倒,罐子才用平静到几乎听不出怜悯的声音开口:「你差不多,也该回家去了吧,」
习齐从碎掉的镜子里,看见他一贯理性的眼神,
「要逃来这里我随时欢迎。但把这里当作终点,并不适合你,ivy。」
他有时看著习齐身上的伤,又和他说:
「如果不想回家的话,我可以替你和虞老师说一声,他会替你找到栖身之地。」
但习齐总是没有回答。他只是无声地笑著,笑到全身发颤。
年关过後,学生们纷纷回流,一度沉寂的艺大再次热闹起来。
宿舍每天都是进进出出的人群,门口堆满了纸箱,布告栏上到处是各类公演的宣传海报,其中当然也有女王的戏。公演的海报非常简单,剪刀上散落了两朵孤单的蘑菇,单纯但充满著力量。习齐在演员名单里找到自己的名字,一时有种虚幻不实的感觉。
公演迫在眉梢,在女王日益吃紧的排练日程中,却发生了令全艺大震惊的事情。
有一天习齐来到学校,就听到剧组的人在讨论,纪宜深索著眉头,好像在听阿耀说些什麽,重新开幕的福利社也充满著学生的议论,「音院的学生会馆那边,据说有人自杀了。」
纪宜神色凝重地说明了,习齐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是音乐系一团的首席指挥,指挥科的介兰。现在那边全是警察。」
习齐始终没有看到介兰的尸体。据说她被发现时,已经是死後一天的事,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
她在除夕夜当晚割腕自杀,和杏倒下去时差不多时候。鲜血流满了整间会馆的浴室,她把手浸在放著热水的浴缸里,要不是热水流出房间,被返校的学生惊觉,跑出去通知社监,介兰的尸体可能会更晚才被发现。
纪宜脸色沉重地说,听说介兰死得时候很痛苦,割腕这种死法本来就是种酷刑,介兰後来一定想早一点终结生命,除了手腕的伤痕,脖子上、手臂上和胸口都有她神智昏乱下,用小刀划出来的痕迹。地上还有呕吐物,以及散落一室的west菸蒂。
看得出来死者死意坚决,浴室的墙上就是紧急求救电话,按个钮就会通到舍监的房间。但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介兰一次也没有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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