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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如此,我才拥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诛除韶王。惟有如此,我日后才不会芒刺在背、坐卧难安。”握住我左手,平原君淡然道。而幽幽黑眸里氤氲的黑浓之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决绝,“傻丫头,你或许不知……依照宫规,伺奉先帝的妃嫔,生前若未能诞下子嗣,他日帝王殡天,亦将陪同殉葬。韶王枉顾你死活,我亦无须怜悯他。”
我心存犹豫,“可是……”
“殿下,我家小妹在沐浴净身,你理应回避。”紧闭门扉,再次被人重重踢开,“若传出去,既损伤排风名节,亦让本少颜面无存。”
寒风,透过门缝肆无忌惮地吹刮,拂在我身上带出阵阵颤栗。我错愕地转过头,视线不期然对上一道修长身影。
他一袭黄衫,双手抱胸斜倚在门边,眉宇间的神情褪尽了嘻哈笑意,仅余傲然锐气。而钟隐轩外瑟瑟发抖的俩丫头,正是延瑛、延琪。
“风少?”平原君微感惊讶,“未经通传,你何故闯入钟隐轩?”
“本少见自家妹妹,还需通传?”侧过脸瞥望于我,杨延风唇角微弯。道出口的话,分不清是反讽还是提醒,“小妹,皇宫禁苑有别于将军府,一言一行皆招耳目……你生性愚钝且鲁莽,三哥实在是担心,没有兄长的庇护,你如何安然自处?”
即使再迟钝,我也听出了杨延风的弦外之音。
“殿下,何故牵握我妹妹的小手?”冷淡疑问,连同杨延风眸底不悦,因为拓跋平原紧握我左手、因为湿透中衣紧贴我身体而导致曲线分明时,倏然浓郁,“排风,宫妃最讲究仪容得体,你……”
话未说完整,满头黑线的拓跋平原,尴尬收回手。
“殿下,我非常感激你在排风最落寞、最丑陋的时期,陪伴她度过的每一天。若不是你,我不会拥有一位蕙质兰心、温婉如玉的好妹妹……所谓大恩不言谢,我势必献出全部忠诚,助你早日登上皇位。”
诚挚诉说,是大丈夫之间最直白的起誓,杨延风目不转睛凝视我,一字一顿道,“可惜,她天性柔弱,难堪大任。”
心弦,蓦地颤动。
舔舔干涸唇角,我想答复些什么,却不知如何表达复杂心意。
“丫头,你要谨记,你是杨府惟一存活于世的女儿家。三哥不需要你打抱不平、更不需要你建功立业。”眉宇舒展,杨延风朝我露出一抹温和笑靥,“平平安安,亦是幸福。”
“入宫后,无须争风吃醋、无须运筹帷幄,依照你最初的心愿,过几天舒坦日子……我见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即使不强出头,依然能大富大贵。”
“好。”我讷讷点头应允。没由来地,心底涌起一股难喻酸楚。
低低叹息一声,杨延风唇边的笑意不复存在,溢淌于俊颜的神采惟剩凝重。
眸光流转,他瞥望于钟隐轩外,晦涩催促道,“延瑛、延琪,还傻愣在门口?快来伺候表小姐更衣……宫轿,快到了。”
六十六章一个时代的结局
勒胸束腰的褥裙服,对我而言并不陌生。只是今天,却换成要求更加严格的宫廷装——飘逸且开放的丝帛衫衣,裸露出胸前大片肌肤。五彩胸衣与流苏缎绳,勾勒纤细腰身的同时亦在突出两团浑圆。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绣了大片彩花云锦的绣纹,默默彰显出雍容华贵气息。
三千青丝,被延瑛挽成鸾凤凌云髻,并绾了朝阳五凤珠钗。仔细瞧瞧,她才轻启唇问,“表小姐,您瞧瞧铜镜……可否满意?”
镜中的自己,在绚丽华衣及桃花妆的映衬下,虽然眸光黯淡,瘦削的瓜子脸却流露出几许明艳。两道鸳鸯眉若远山含黛,肌肤亦细腻白嫩。长且浓密的睫眨了眨,我努力朝镜中人弯了唇角,却牵扯出一抹僵硬苦笑,“反正自己也不常看见,无所谓。”
“两颊胭脂,太淡了。”不期而至的岔言,来自于驻足于钟隐轩外的拓跋平原。比风三少先一步迈入,他走近我身旁。长指勾起我下颔,他左手兀自沾染了胭脂盒的绯红,动作柔缓涂抹在我脸颊。
惊讶于拓跋平原过近接触,我下意识往后退缩,然而,微凉指尖依然小心翼翼地滑过我的面容,掠起轻痒。
垂了眼睑,我淡淡道,“谢谢姐夫。”
“无须言谢。刚刚站在门外,我左思右想了许久,能为你做的并不多。”他的倾诉,如往常般释然,只是眉宇间的神情,温柔且伤感,“排风……遗诏之事,我并非命令强迫。仅希望你能记住两件事:第一,我对于你从未心存利用,以前没有,将来更没有。第二,你从不属于深宫□,以前是自由身,将来还是。”
静静聆听着,我沉默,只因内心挣扎。
倏然抚上我的耳际,拓跋平原轻触耳环珠坠,“从未见过你如此娴静端庄的模样。凤钗头上风,双鬓隔香红。”
“东山窈窕娘,幽梦恼襄王。”顺口,杨延风道出后两句诗。同样细致地打量我,他低沉嗓音中带了隐晦难辨的蹙迫,“花间颜色重,淡妆美如斯……我以为,小妹更适合三分恬淡。”
轻触耳珠的长指,微僵。
“妹夫……惜弱在世时,你常为她傅粉描眉涂抹胭脂?看你方才的动作,甚是连贯。”笑嘻嘻调侃满头黑线的拓跋平原,杨延风朝我伸出手,“小妹,三哥陪你去正门。”
“风少,往后你娶妻纳妾,便知晓什么是发乎情、止乎礼。”拓跋平原波澜不惊答,亦同时摊开手心,“姨妹,本王送你。”
“多谢姐夫与三哥,如此体贴眷顾排风。”不愿过多在意他俩的如绵心思,我摇首拒绝,“可惜,从今往后我必须独自在深宫行走……无论康庄大道、无论羊肠末路,只能一个人走完漫漫长途。”
坦陈相诉,令二个大男人微皱了眉。
“与其寂寞落单,不如从此刻开始,努力习惯自我呵护的生活。”莞尔浅笑,我从容不迫站起身,“走罢,去正门领旨。”
出乎意料之外,或许为彰显北秦皇族对于威武将军府的安抚之意,前来宣读圣旨的人,竟是我最不愿目睹的男人,韶王拓跋信陵。
毕恭毕敬口呼三声‘万岁’,我才起身领了册封诏书。余光,清晰瞥见了丘陵君的穿戴——区别于平原君在服饰色彩上的低调风格,拓跋信陵一袭亮紫锦袍,金冠将墨发纶起,剑眉下的桃花眼在仔仔细细打量我。虽说他外表虽看上去邪佞不拘,然则瞳眸里不经意闪过的薄凉笑意,令我丝毫不敢小觑。
半眯了桃花眼,丘陵君终于出了声,直言不讳讽刺道,“念及昨夜一场跌宕起伏的闹剧,原以为杨昭仪对入宫一事颇有怨言……不料,竟见你人面桃花相映红,气度妖娆。想必,怀王宽慰之言,必定感天动地?抑或天下女子脾性皆同,都喜欢欲拒还迎、欲罢不能??”
“平生不识帝释天,阅尽佛法也枉然。”不愠不恼,我气定神闲地步至停于杨府正门口的宫轿,“韶王,你若不具备佛度有缘人的口才,就勿怪怀王拥有解经说法的本事。”朝丘陵君露出花开灿烂般的笑靥,待随行而来的太监体贴地为我掀开轿帘时,我故意踟蹰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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