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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爱文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解。
“可是阿桓,我不懂。立树……立树是秀朗哥和其他女人生的,说到底还是你情敌的孩子,不是吗?阿桓,你……养一个这样的孩子,心里不会觉得很难受吗?”
我咬住了牙,我知道爱文说的没错,最开始的时候,我对立树也确实抱持着这样的怨懑,恨不得像掐死秀朗所有女人一样,把立树也给掐死。
但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这些事情的。或许是最近,或许从一开始,立树对我来说,就只是立树他自己,不是任何人的孩子、也和任何人没有关系。他是今生注定和我相遇的孩子。他是我的儿子。
“这样说的话,你不也一样吗?替丈夫来要回情妇生的孩子,你不觉得屈辱?”
“情妇?”
爱文的反应却让我一怔,她瞪大了眼。
“秀朗哥跟你说,立树是他跟情妇生的小孩吗?”她问。
我的心怦怦乱跳,感觉笼罩在胸口的乌云越扩越大,几乎让我整个人窒息。
我回想起那天早上,秀朗其实只和我说了“立树不是我妻子生的孩子”,是我自己立即联想到情妇的,而秀朗这人最擅长顺着别人的话头胡诌,这些我明明都知道的。
爱文望着我,这回眼神竟有些哀伤。
“原来如此,你还不知道这些事。”
我力持镇定。“什么事?”
“立树母亲的事,就是郁惠的事情。”爱文似乎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个名字,立树的母亲叫卢郁惠,那又怎样?”
“郁惠她,是秀朗哥的初恋情人。”爱文说。
这话像道响雷似地,轰地一声砸在我身边的地上,我双眼圆睁地看着眼前的爱文。
“初恋……情人?”我呢喃着。
“嗯,那是在认识你之前的事了,你不知道也是当然的。我和秀朗哥从小一块长大,所以我知道,她小秀朗哥两岁,跟你同年,秀朗哥从高中开始就和她交往了。”
爱文回忆似地说着。
“实情我当时还小,所以也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秀朗哥对那个郁惠非常认真,认真到打算和她过一辈子的程度。但我想多数人对初恋情人都是这样,只有分手的那刻才会发现自己究竟太天真了。”
爱文若有所思地感慨,我默默地听着。爱文又继续说:
“但坏就坏在秀朗哥并不是和郁惠自然分手的,而是被拆散的。拆散秀朗哥和郁惠的,就是父亲。”
我怔了怔,林秀仰拆散我和秀朗我可以理解,因为我是男的,再怎么样做父母的都不会容许儿子和另一个男人混一辈子,但立树的母亲明明是女人。
“要问为什么,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父亲。父亲大概觉得秀朗哥当时还小,郁惠的出身也没有很好,两个人就算爱得死去活来,终究有一天会破局,不如早点觉醒的好。不过我想还有一点就是,郁惠很像秀朗哥的母亲。”
我恍然过来,爱文点了点头。
“因为郁惠有时也会来家里玩,所以我看过她几次,她很照顾秀朗哥,常会叮咛秀朗哥这个没带上、那个没穿好之类的。她个性有点倔强,但是很懂事,一但决定了什么就义无反顾,这些都和父亲口里的我义母很像,刚巧我父亲最恨的就是我义母。”
爱文叹了口气,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我想这个性倒有些像立树,我一直在想这孩子的倔强,到底是从谁那里来的。
“我想父亲搞不好从秀朗哥和郁惠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和义母的影子,所以才近乎执着地想要拆散他们。郁惠家也是单亲,父亲就和郁惠的家人还有郁惠本人交涉,说愿意提供郁惠出国念书的资金,供郁惠去念他最想念的英语大学。”
我默然无语,我想起那个时候,我跑去办公室找林秀仰兴师问罪时,曾经跟他呛声: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啊,一样识时务!
我想大约是这句话,让这位老先生想起了这些往事,所以他才会忽然如此失控。人会被别人的话激到抓狂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方讲的话全是错的,跟实情半点无关。
另一种就是对方讲的话全是对的,刚好切中你的痛点。
“所以他没有叫他们分手?”我眉头一皱。
“没有是没有,但那年纪的孩子,光是一星期不联络就够寂寞了,何况分隔两地?果然郁惠一去了国外就音讯全无,手机什么的也全换了。秀朗一直到快半个月后才知道这些事,生气难过到整个人都快疯了。”
原来如此,我心头针扎似地一疼。这种痛我最清楚不过,却没想到秀朗也生受过。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后来秀朗哥跑去找父亲兴师问罪,但父亲的说辞你也能猜到,他说他只是送女生出国念书,并没有让她们分手。秀朗哥当时气急了,回到家里就把自己闭门不出,当时是我发现厨房的水果刀少了一把,秀朗哥竟然在房间里头割腕自杀了。”
我一阵晕眩,我从没想过秀朗也会有这样的时期。我一直以为秀朗始终像我们相遇时一样,那样轻浮、随兴,玩世不恭地教人生气。我却没有想过,秀朗这样的个性,和我这种个性一样,原来也是其来有自的。
“我发现不对劲,敲着门大叫着秀朗哥的名字,又找其他大人来帮忙,好不容易破门入,才把秀朗哥从鬼门关救回来。”
爱文脸色苍白,似乎想起来还心有馀悸。
“被救回来的秀朗哥有一阵子整个人呆呆的,也不肯说话,连饭也不太肯吃,整个人瘦到剩皮包骨。大概是这样子的秀朗哥,总算让父亲明白他是认真的,所以父亲还一度打电话到加拿大,试图找到留学中的郁惠。”
“结果呢?找到人没有?”我着急地问,彷佛我就是当年的秀朗。
“没有,郁惠不知道为什么失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对秀朗哥的感情,远没有秀朗哥对她的那样深,所以才可以如此轻易割舍。”
我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我无法否认,我现在心头的痛楚,有一半是因为感同身受,另外一半,竟是为了秀朗而痛着。我为他感到不平,为他当年的悲伤感到心疼,也为那个郁惠对他做的一切,感到既难过又生气。
“郁惠……立树的妈妈,后来又是怎么和秀朗在一起的?”
爱文沉默了一下,半晌才说:
“后来郁惠学成归国,进了一家贸易公司,就是出事游览车那家,找到了不错的工作。那个时候你们还在交往,连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是后来秀朗才慢慢跟我说的。”
“秀朗一知道郁惠回国,他也真是很痴,就马上想尽办法找到了他的住处。只是当年的激情,说实在过了这些年也已经淡了,两人也都是大人了,自然不能像青少年时期一样。秀朗哥刚开始跟她只是朋友,经常过去找她串门子。”
爱文像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娓娓道来。我想起秀朗几次在我面前,不小心提起立树的母亲时,总是一脸温柔的样子,我知道爱文所言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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