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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司令陡然爆发出极大的力量,一把将游师长推了个趔趄,随即抬腿将整个茶几踢飞了出去!
茶壶、杯子、水果托盘哐啷啷碎了满地,虞司令站在一地残片中,打摆子似的全身发抖,嘶哑而尖厉地咆哮起来:“没找着?什么叫没找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妈的一句没找着就完事了?”
游师长惊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
虞司令这一声,仿佛连同肺叶也喊了出去,头昏目眩地吸着气,感觉体内充斥着一股烈焰,不尽快宣泄出去的话,就要将五脏六腑都焚化了。
他猛地掀翻了沙发,像是忽然找到了释放的渠道,紧接着如同暴风过境一般,推倒立柜、摔碎花瓶、扯破壁挂……狂乱地将整个客厅砸了个稀巴烂。
游师长终于反应过来——虞司令这是要发疯!不,是已然发疯了!
“总座,你冷静点!”他冲上前去,合臂抱住虞司令,遭到对方的强烈抵抗后,两人一同摔倒在地。
发狂的虞司令力道极大,游师长用腿绞缠他的腿,胳膊锁着他的肩膀,竭尽全力才将他压制住,任凭如何撕打挣扎,死活不撒手。
虞司令扑腾了小半个钟头,终于耗光力气,躺在地板上直喘气。
游师长也累得够呛,又等了一会儿,才谨慎地松了劲,试探地叫了声:“总座?”
虞司令闭上眼睛,筋疲力尽地吐了口气,“……我头疼。”
游师长听见他异常虚弱与喑哑的声音,心底凛然一颤,盘桓许久的疑问几乎脱口:总座,你真对那土匪上心了?但终究忍住了,说道:“去床上躺吧,我给你拿药。”
虞司令沉默片刻,吃力地爬起来,游师长怕他摇摇晃晃撞到墙壁,就把他的一只胳膊绕在自己颈后,半挟半抱地扶上楼梯,进入卧室,安置在床上。
一沾到床垫,虞司令就昏沉沉地没了动静。游师长从抽屉里找出药片,倒了杯水,喂他喝下去,又帮他脱去外衣外裤,盖好棉被。
虞司令安静了几分钟,忽然一声接一声地咳嗽起来,游师长连忙将他上身扶起,轻摸着背给他顺气,低声问:“呛到了?”
虞司令慢慢止了咳,重新躺下,声如细丝地说:“疼。”
“头?还是哪儿疼?我叫医生过来。”
虞司令摇头,“哪儿都疼……我想睡了,你出去吧。”
游师长走出卧室,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板,隐隐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一样。
虞司令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房门也反锁了三天。
期间勤务兵小孙想送饮食进来,敲了半晌没有反应,担心房间里出什么事,便联合了两个副官想撬门进来,结果被里面一枪打穿门板,险些在肚子上也留个洞,后怕之下不敢再动强行进入的念头。
可司令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也不是个事儿啊。小孙思来想去,也只有向游师长求助了。
游师长听到消息,即刻赶了过来。几个人刚走上楼梯,卧室的门倏地开了,虞司令从内走出来,一身洁净笔挺的军装,眼神坚硬,脸色青白,两腮有些陷进去,下颌便显得格外尖削,气色看着憔悴,精神却仿佛还是饱满的。
“给我弄点吃的。”他对小孙说,“派人去把吴主席请来,就说我要给他一个答复。”
小孙呆愣愣地说:“司令,你的嗓子……”
虞司令知道自己的声音像吞了红铜汁一般低黯沙哑、粗砺难闻,且可能再无法恢复了,但他并不以为意,又转向游师长:“老周他们快回来了吧。”
游师长望着他淬亮到要烬燃起来的目光,心头忽然涌起巨大的酸楚,口中仍例行公事地答道:“怿阳大捷,汤部两个师伤亡过半,仓皇北逃,新一师、新二师与四师正在回程途中,预计七日后可抵。”
“不用等他们回来商议了。”虞司令果断地吩咐,“我已决定接受南京政府收编,改救国军番号为中央第三十七军。”
这个决定来得突兀,却并非在游师长意料之外,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虞司令要抛弃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军阀身份,将救国军与自身一并投入到战火中去。
这是虞司令对日本人的复仇。
倘若有天,他知道了王胡子的真正死因……在全身泛起的凉意中,游师长无声地笑了一下:就任凭他怎么处置吧。但在那之前,我将会一直站在他身旁。
世事难料
一辆擦得锃亮的德国产汽车顶着午后骄阳驶来,停在一幢青灰色砖房的铁门外,第八行政区专员兼保安部司令何惟新下了车,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抹了抹汗涔涔的脖子。
时值九月,大日头下还是颇炎热的,刚擦过的皮肤转眼又渗出汗水来。何惟新不厌其烦地抹着短胖的脖子,一边示意随从尽快上前去,向卫兵自报家门。
“原来是保安部的何司令,等等啊,我这就进去通报。”一个卫兵说着就进了院子。
何司令在烈日下苦苦等了二十多分钟,期间忍不住钻回汽车——因为吸了热,车厢内更是像蒸笼一般。两旁又没有树阴,他实在是无处可躲了,叫警卫兵脱了外套撑在头顶,觉得自己就快中暑昏厥过去了。
那个去通报的卫兵终于姗姗而来,带着一脸儿笑,很殷勤地对他说:“叫何司令久等了,军座眼下正好有空,您这边请。”
何司令被太阳晒出了火,很想骂娘,可惜这儿不是自己的地盘,加之此番是抱着和平解决的愿望,总不好一来就把人得罪了,只得把气憋回肚里,用手绢使劲擦了把脸,一路头重脚轻地跟进去。
进了客厅,迎面吹来一阵凉风,他才觉着从休克的边缘被拉了回来,同时眼前有点发黑,摸索着在沙发上坐下,大口喘起了气。
约莫两三分钟后,他稍稍恢复过来,看清坐在对面沙发上穿将服的青年——其实按年龄已不能算青年了,但白皙光洁的皮肤却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怎么也不见老似的。
何司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开口道:“虞军长,冒昧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虞军长用指尖钩着杯耳,啜一口加了蜜的冰镇青梅汁,“大热天儿的,何司令有事找我可以打电话,何苦顶着日头奔波。”
何司令偷偷皱了皱眉。虞军长相貌是一等一的,堪称赏心悦目,可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叫人牙酸,与他面对面说话,如同身处甘爽与痛苦的夹缝,久了怕要精神分裂,还是把事情尽快解决的好。
于是何司令打消了讨要冰梅汁的念头,胡乱喝口茶水就直奔主题:“这事电话里讲不清楚——就昨天,保安大队跟七十师一同围剿藏在棋坪峪里的一支赤匪野战旅,按计划该两翼齐进,打个包围战,结果呢?我们这边都开打两小时了,七十师那边一枪没放,等弟兄们都撤回来了,半道才联系上师长游挺,居然说、”何司令说到气愤处,汗如雨下,“说队伍在山里迷了路!这叫什么借口!他这是畏战啊,自己躲在后方凉快,倒把我的保安队当枪使了!虞军长,你说说看,天底下有、有这种道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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