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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 岁月已暮（第1页）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嘶哑的厉喝声由远及近。傅青纾闻得此言，未动先语，大喝马夫“快，让道！”

马夫动作也尽极快，连忙策马避让，毕竟这是官道。

官道之上，驿卒传递紧急文书，如遇路人闪避不及，踏死便踏死了。但是如果因为此事而延误行期，导致严重后果，被踏死之人的家人还要承担连带责任。就连传信的驿卒，也会因此受牵连，轻则判刑，重则处死。

古往今来，因为延误情报而被处死的驿卒也不在少数。

傅青纾等马车停好，掀开帘子一看，漆黑夜幕中，尚不见人影，只闻得人声“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阻者死，逆者亡！”

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人一骑冲破夜色，飞驰而至，溅起黑泥，转瞬一眼，那传信之人已然远去，消失在漆黑的苍茫之间。

但是那人经过马车时，借着马车前方挂的灯笼的微光，傅青纾瞧见传信的驿卒一身泥泞，背上插着一面小三角旗，因为夜色太黑，并没有看清旗帜上的图案和文字。

只是他动作太快，飞马踏过，如同暗夜流星，一瞬而过，溅起黑泥无数，不少还溅到了傅青纾脸上。

八百里加急，那绝不会是小摩擦的战事。

“姑娘，擦一下脸吧。”玉鸾仙取下手绢，要给傅青纾擦脸上的黑泥。

傅青纾不言，只抬手挡下，望着那驿卒消失的方向沉默半晌，喃喃道“要打仗了？”

说起打仗，童年便长期浸淫军中的傅青纾对大赵王朝的战事也算是了解得比较清楚了。

大赵王朝自开国以来，太祖皇帝就一直想要收复前朝割让给大辽的幽云十六州，但奈何先祖皇帝“重文教，轻武事”，又实行“更戍法”等众多限制监督武将的决策，致使军力不强，虽与大辽进行了长期的战事，也未能收复此地。

直到后来，大赵王朝与大辽签订停战和议，两国百姓百余年不识兵革，一直处于较为安定和平的境况。两国虽说大战没有，小摩擦却是不断。而傅东来率领驻守定州三道口的傅家军，就是守在大辽边境线外的一支虎狼之师。

后来，随着西夏和金的崛起，大辽日渐式微，因而，近数十年来，与大赵王朝交战的主要国家从大辽换成了西夏。自从高氏垂帘听政，推崇“清静为心，仁惠为政”，主张以和为贵，两国也算是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

但一直跟在赵元佑身边的傅青纾心里就很清楚，他是绝不认同以“岁赐”交换而来的所谓的和平的。这种和平在他眼中，不过是花钱保平安，以一种屈辱的方式苟延残喘而已。

他想要的和平，不是增加百姓赋税以“岁赐”的名义来换取和平，不是每隔数年就送一位公主去和亲来换取和平，而是将扰我边境的侵犯者驱逐回西北深处，要他们无力再侵犯骚扰大赵王朝的百姓。这种和平，才是堂堂正正的和平，才是长长久久的和平。

所以，她一直都知道，大赵王朝总会有大战爆的。

可她没有想到，战争来的这么快。

也不知是西夏那边挑起的，还是大赵王朝的主动出击。

不对，高氏现在依旧把持着朝政，又抑制了守边的王后将军。大赵王朝没有可能会在此时挑起战争。那么就是西夏那边率军入侵了？

西夏……当初赵元佑刚登基时，傅东来和江雁行等人在府邸书房议论时政，其中就谈到了西夏。

她为了会对这番话记得这样清楚呢？

是因为傅东来说，西夏目前的境况和大赵王朝其实有些像，都是幼主即位，（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把持朝政。大赵王朝是高氏，西夏则由梁氏和梁氏母族一起，控制着国家的政权。

他们说的义愤填膺，诸如“女子临朝听政乃是牝鸡司晨、窃权乱政之举，将亲小人、任宦官、通女谒、宠外戚，甚至亡国乱家……”之类的。

当时她已经见过赵元佑，心底不由得就偏向了赵元佑，再加上听到这番话，她越加觉得赵元佑处境艰难，心生怜意。

如今看来，那西夏国主年龄和赵元佑也差不多一般大，想来也是想大展雄心抱负之时。不过对于这位年轻的西夏国主，他此时的雄心抱负，绝不会是对大赵王朝起进攻。因为一旦生战争，军权和国家的调配权都会紧紧握在手里，于他这个想夺回朝政的人而言，是非常不利的。

所以，这个时候挑起战争的人，应该就是梁氏。

而且，依照梁氏的野心，此次来袭，必定来势汹汹。

不过，这对赵元佑来说，或许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这几年来，高氏身体渐渐显现颓势，对朝政的把控已经不似以往强势，对赵元佑亲政一事，也有所松口。

赵元佑在这里一年，动作良多，虽然没有大幅度贬谪旧党官员（支持高氏反对变法者的保守官员），但是在朝中重要职位上，他逐步调回了先前先皇所重用过的臣子，用以取之。其次，还对朝中原本持中立的官员进行了拉拢，例如曹谦父子。

再则，就是赵元佑大举亲近新科进士中要么家世清白，要么把握重权的人，例如林浩然、傅之白、吴宝希……。对这些人的拉拢，会使高氏一党实力大减。这些新科进士，不出十年，朝中官员更迭交替，将会是他们的天下。

而此时爆战争，一来高氏身体衰老和病弱，无力理会这次战争，只能交由赵元佑负责。而一旦掌握国家兵权的调配，又逢战乱，赵元佑可以做的事就太多了。

可以说，这个机会就是上天赠给赵元佑的。

但前提是，他要能处理好甚至打赢这次战争。

“姑娘？”玉鸾仙再次询问。

夜色漆黑一片，天地苍茫一片沉寂，没有人回答她。

夜色一片黑暗。

黑暗，唯有黑暗，无尽的黑暗。

黑暗之中，仿佛隐匿了千军万马在冲锋战斗，又仿佛有无数前尘往事席卷而过，让人闻声热血沸腾，让人见而心生悲凉。

时间流转，夜在继续，恍若无言的沉浮，飘于尘世间。

夜幕之下，万物沉寂，

人间常哀，岁月已暮。

年年复年年，岁岁复岁岁。

转眼十年已过。

而她，在这片偏僻荒芜的土地上已经驻守了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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